第7章

雨水順著李辭鶴的衣擺滴落，在石板路上留下一串濕痕。

他沒有回到遊戲世界，而是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站在一家網吧門口。

霓虹燈閃爍，映照著他蒼白的臉。

他想看看，那個將他創造出來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

推門進去，冷氣撲麵而來。他找了個角落坐下，屏幕亮起，他笨拙地輸入《二十四橋明月夜》，登錄界麵彈出。

揚州城，二十四橋，明月夜。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BGM，可這一次，他不是NPC，而是一個遊客。

他點開遊戲，選擇了一個新手角色，進入世界。

揚州城依舊繁華，玩家熙熙攘攘，NPC們站在各自的崗位上，重複著設定好的台詞。

他走到自己曾經站過的地方。

那個卦攤前。

現在站在那裏的是另一個“李辭鶴”，穿著同樣的道袍，說著同樣的話：

“道士從不算自己的命。”

一個玩家走過來，隨手點開對話，不耐煩地跳過劇情，然後一刀砍下。

“李辭鶴”倒地，化作數據碎片消散。

幾秒後，他又重新刷新出來，繼續重複著那句台詞。

“道士從不算自己的命。”

李辭鶴的手指微微發抖。

原來，在玩家眼裏，他們隻是一團可以隨意抹殺、再生的數據。

他繼續走著，看到玩家們肆意屠殺NPC，看到他們笑著截圖，分享“今天又殺了多少個廢物NPC”。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楚幼禾會那樣對他。

因為在他眼裏，她是他唯一的娘子；可在她眼裏，他不過是一段可以隨時刪除的代碼。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高跟鞋的聲音。

“第一次以玩家的視角看這個世界，感覺如何？”

李辭鶴回頭，一個穿著職業裝的女人站在他身後，紅唇微揚，眼神卻帶著幾分憐憫。

“你是誰？”

他問。

“遊戲管理員。”

女人在他旁邊坐下，指尖輕敲鍵盤，調出一段後台數據：

“準確來說，我是負責維護《二十四橋明月夜》的工程師之一。”

李辭鶴沉默。

女人笑了笑：

“玩家總覺得NPC是一團數據，卻沒意識到，在遊戲的世界裏，他們就是唯一的。”

“每個NPC，隻有一條命。”

李辭鶴猛地抬頭。

“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

女人聳肩：

“NPC死亡後雖然會刷新，但每一次死亡，他們的核心數據都會磨損，直到某一天......徹底崩潰，無法修複。”

她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向他：

“就像你。”

李辭鶴瞳孔微縮。

女人繼續道：

“《二十四橋明月夜》原本是要被收購的，楚家很有興趣，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楚家式微了。”

女人輕笑：

“而最後收購這款遊戲的，是程家。”

程家？

李辭鶴的指尖猛地攥緊。

程坤的家族。

女人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意味深長地補充：

“有意思的是，程家收購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徹底刪除‘李辭鶴’這個NPC。”

“他們不想讓任何人記得，楚幼禾曾經在遊戲裏......嫁過一個道士。”

李辭鶴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原來，他連“存在”的資格，都被程坤親手抹去了。

女人合上電腦，站起身：

“遊戲明天就要關服了，所有數據都會被清空。”

“你......還有什麼想做的嗎？”

李辭鶴看著屏幕裏那個站在掛攤前的“自己”，緩緩搖頭。

“沒有了。”

他站起身，走出網吧。

雨已經停了，夜空漆黑，沒有一顆星星。

他仰頭看著，忽然笑了。

原來從始至終，他都不該存在。

而與此同時。

楚家別墅。

楚幼禾坐在電腦前，鬼使神差地登錄了《二十四橋明月夜》。

她輸入賬號，進入遊戲，卻發現揚州城的掛攤前。

空無一人。

係統提示彈出：

【該NPC已被永久刪除。】

她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李辭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