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趁著天氣好,丫鬟將顧令儀陪嫁的書籍拿出來放在院中曬了曬。
顧令儀的手劃過那些書,最後落到了角落中的《新青年》上。
這本書她之前在餐桌上聽沈律安和林嘉蕙提到過,想來應該是哥哥不小心放進來的。
她打開那本書看著上麵振聾發聵的文字不自覺看得入迷。
顧令儀讓丫鬟將新出的雜誌買回來,白天借著日光,夜裏借著油燈,書上滿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沈律安這幾日都沒來找顧令儀,今天到她院中,沒看見人影,倒是看見了書案上的書籍雜誌。
他隨手翻開一本,看著上麵毛筆的記錄注解,並未細看就將不屑地將書丟到一邊。
看著進來的顧令儀,他毫不掩飾地冷笑一聲,
“又在這做一些東施效顰的醜事,即便是看了這些,也改變不了你骨子中的封建迂腐。”
林嘉蕙隨意翻閱了幾下,看見她所注解用的簪花小楷,便嗤笑一聲。
“令儀姐姐,我知道你羨慕我和律安有共同話題,但是你也不要這樣拙劣的模仿,想用基本新書來洗刷自己的陳腐氣嗎?”
“我和律安是誌同道合的同誌,令儀姐姐不要使這些上不得台麵、爭風吃醋的小手段。”
沈律安聽見林嘉蕙的話也是讚同的點點頭。
顧令儀聽著他們的話,麵色慘白。
在沈律安眼中,林嘉蕙的進步思想就是值得褒揚,她的便是一無是處。
顧令儀默默地蹲下,撿起被他們扔到地上的書籍紙張,不願意與他們過多爭辯。
“令儀姐姐這些手段實在是太過於齷齪了,不如我們將這些書燒掉,斷了她的念想。”
沈律安覺得林嘉蕙說的話有理,當即便點點頭。
“來人,把這些書給我燒了!”
下人進來,將顧令儀桌上的書籍都抬了出去。
顧令儀想要阻止,卻被沈律安攔住。
“原想著你隻是拈酸吃醋,沒想到你竟然這般不服管教,那以後便不要再看這些書了。”
下人在外麵點起火堆,一本本地將書扔進去。
顧令儀衝過去,想要從火中搶救出書籍,卻被沈家的丫鬟死死按住。
“不要燒!”
不論她怎樣撕心裂肺的哀求,還是無濟於事,隻能眼睜睜看著大火吞噬了一切。
顧令儀癱坐在地上,隔著火光看向沈律安,滿是絕望。
“令儀姐姐還是伺候好老夫人,少看點這些東西。”
“圈圈畫畫兩筆,你就當自己真讀懂了這些書?”
麵對林嘉蕙的譏笑,顧令儀不想多生事端,沉默著任由林嘉蕙奚落。
“令儀姐姐,我在女學當教師,你也去女學學習一下新思想,總好過滿腦子的後宅陰私。”
顧令儀還沒開口,沈律安就替她應下。
兩人一唱一和,一點都沒顧及她的意願。
到女學的門口,沈律安叫住了顧令儀,
“在女學要聽嘉蕙的話,不要丟了沈家的臉。”
“你把令儀姐姐交給我難道還不放心嗎?我才不會像令儀姐姐那樣,我可是從西洋留學回來的。”
顧令儀別開頭,沒有看兩人親昵的舉動。
進到課堂內,顧令儀就被林嘉蕙叫住,她站在講台上,衝著下麵的學生說道:
“昨天我們講到了封建對人的摧殘,不少同學還沒能了解。為了讓大家更好理解,我請了一個同學來展示一下。”
林嘉蕙將顧令儀的裙子掀開,將她的那雙小腳展示給底下的學生看。
“同學們,這就是對封建對人摧殘的最直觀記錄。”
林嘉蕙震聲而言,身體上最醜陋的部位暴露在別人的眼下,顧令儀第一反應就是藏起自己的腳。
可是麵對著課堂上眾多學子,他們的年紀大多還小,生活在如今的新社會中,眼神好奇又疑惑,顧令儀止住自己難堪的心情,第一次出聲反駁林嘉蕙。
“各位同學,我纏足並非自己的意願,是被時代所威脅。但是你們比我幸運的多,能免受纏足之苦,還能上新式女學。願同學們以斯幸為薪,燃報國之誌。”
這句話贏得了學生的滿堂喝彩。
“老師,你自詡有新思想卻肆意嘲諷別人是何緣故?”
“真正的新思想難道不是幫助遭受苦難的人嗎?”
學生的質問讓林嘉蕙僵在講台上,她看著顧令儀,眼神中滿是怨毒。
顧令儀本以為林嘉蕙不會再做什麼,但是在中午吃飯的時候,有兩個學生故意撞翻了她的餐食。
上廁所時又被鎖住潑了她一桶冰水。
她從廁所狼狽出來的時候,看見了站在外麵的林嘉蕙。
“顧令儀,你不要以為今天在課堂上說了兩句話,得了幾個學生的喝彩,就能改變什麼?你這種人不配站在律安的身邊。”
“我會離開的。”
風吹過她濕透的身上,顧令儀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她已經認識到自己和沈律安不是一路人,沈律安也不是那個當年讓她一眼心動的人了。
可是這句話落在林嘉蕙的耳中卻變了意味。
“顧令儀,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相信你嗎?”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沈律安在學校門前看見了顧令儀狼狽的樣子,不悅地蹙眉。
“怎麼弄成這樣?”
“我不想去學校了。”
聽見她的話,沈律安臉上的不悅更甚,他語氣冰冷不帶一絲情感,“什麼原因?”
顧令儀捏著衣角,還沒開口就被林嘉蕙打斷。
“令儀姐姐之前在家挑燈夜讀,一副求賢若渴的樣子,怎麼今天讓你來讀書,反而讀了一天就不願意了?”
她輕笑了一聲,“難不成之前做出來的種種,隻不過是裝裝樣子做給律安看看?”
“我還當是令儀姐姐是真心向往,原來想的還是拈酸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