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褪去,江天背貼著濕冷的牆壁,額頭虛汗直冒,他雙腿止不住的發軟。
心跳聲在體內震耳發聵。
這是他第二次殺人。
而第一次則是在上個月。
那天是江天十八歲生日當天,他本來隻是想去買個蛋糕和妹妹一塊慶祝自己生日,卻不料在巷子裏撞見了墮魔者。
很不湊巧,那是一名剛失去惡值成為妄妖的墮魔者。
隻是一個照麵,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動作,他便昏死了過去。
在江天失去意識的期間,他進入了一個夢境,夢見一個羊頭人身的黑影迷霧在鏡麵湖泊行走,他無論如何都跟不上對方的腳步,直到鏡麵驟裂,深淵出現。
他赫然驚醒,隻是待意識回歸後,眼前隻有一具幹屍,皮包骨頭。
起初他以為自己也成了墮魔者把對方反殺。
結果出現了一團由灰霧形成的文本框上,難以置信的是,他一切情感值都歸零了。
在他詫異之際,一個攝人心魄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最深處炸開,“吾乃混沌魔主,亙古長夜中睜目的第一縷虛妄。”
伴隨那道渾濁的聲音的襲來,一股仿佛來自洪荒遠古的力量,在江天體內橫衝直撞。
那力量似乎生來就刻在江天腦海深處一樣,根本不用教學,他便能隨意掌控那股力量。
這次殺完人,沒有掀起江天心裏一絲波瀾,除了使用能力後身體被迫進入虛弱的狀態。
他眼睛一閉一睜,幾行灰霧凝成的字出現在視野當中。
【喜:0 怒:0 哀:0 惡:0 懼:0 愛:0 欲:0】
這串數值算是意料之中,貌似剛剛吸收到的情感能量,全都被混沌迷霧獨吞了。
隻是讓江天最詫異的是,剛剛在廣場上抽取情感能量的時候,自己身上竟莫名多出了那麼多情感值。
難不成是混沌魔主在暗中保護自己?
如果不是,他實在也想不到其他解釋理由了。
離開了巷子,踏過一地汙水,穿梭在不同的巷子中,最後停在了回家之路必經的垃圾站上。
隻見一個穿著破爛黑衣黑褲的乞丐,正俯著身子搗鼓著那散發著惡臭的垃圾堆。
江天的表情微微猙獰,這些垃圾大多數都包含些有毒物質。
“師傅..這裏的垃圾不能吃,你要去18號垃圾場,那裏的垃圾是剛扔的,會新鮮很多。”
江天扯著嗓子,好心提醒。
乞丐果然停下了動作,他沒有立即轉身,隻是站直了身子,像是在整理自己的儀容儀表。
“咳咳..”乞丐咳了兩聲,方才轉過身子。
這乞丐看上去和江天同歲,不過臉上沾滿了汙穢,嘴角扯著一抹黃。
江天麵色更猙獰了一些,心裏對上層人更怨恨了些,看那神庭的人都把人逼成什麼樣了!
乞丐平舉左手,示意江天別說話。
“兄弟,你誤會我了,其實我沒有在吃垃圾。”
江天點了點頭,他明白,無論再窮再苦,麵子方麵還是要有所保留。
“沒事,我隻是好心提醒你一下,這裏的垃圾吃了..會死。”
乞丐揉了揉太陽穴,無奈的苦笑了起來。
“謝謝你的善意,我隻是在找東西。”
“哦..哦,好吧,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祝你順利。”
江天剛離開,乞丐便停下了動作,目光一直定格在江天離去的軌跡中。
一處弄堂內,由紅磚堆積成屋子形狀的就是江天的“家”了。
推開木門,屋內昏暗,隻有一盞接觸不良的白燈時明時暗的光,這裏很小,十五平米不到,角落裏,一個瘦小的身影坐在地板上。
那是安禾,是江天在孤兒院收養的孩子。
從江天記事起,他就已經在穢城的孤兒院裏長大了,沒人知道他的身世,隻知道他是十五年前那一場濁世浩劫裏的遺孤。
兩年前,孤兒院被拆,留下了許多孩子,但誰都不願意領養安禾,因為她不僅是小啞巴還有自閉症。
她也是三歲的時候就被送來孤兒院,不知為何,江天特別喜歡這個小家夥,他總覺得安禾跟自己有某種心靈聯係。
所以當所有人都不要安禾的時候,江天毫不猶豫就收養了她,雖然那時他也才剛滿十六歲。
“小菜包。”江天推開門,輕聲喚道。
女孩毫無反應,空洞的眼神望著剝落的牆皮。
江天皺眉,眼睛一閉一睜,身上魔息繞過小女孩身上一圈,隨後迷霧條框出現在眼前。
【檢測對象:安禾】
【喜:0 怒:5 哀:300 惡:5 懼:1 愛:5 欲:5】
江天的瞳孔猛地一縮,又嚴重了一些,前兩天懼值還有5,今天就被哀值分走了4點嗎?
情感能量分配極度不平衡,對於一個凡人而言,這幾乎就是敲響了喪鐘。
況且現在安禾才僅有八歲。
因為這世界有七神,分別對應人的七種情感,也就是說,這七種情感能量相當於力量的源泉。
按理來講,情感能量有上下限閾值,而下限閾值則為5。
而現在,安禾除了哀值外,其餘6情已經徹底突破了下限閾值。
如果根據封魔閣對情感能量的解釋,某項情感能量超過300就有概率受到神明的青睞從而覺醒神域。
相對的,低於5,就有可能失去這方麵的情感,甚至墮魔成為妖..
可目前看來,江天看不出安禾身上有任何變化。
“砰..砰..”
就在江天一籌莫展之際,敲門聲響起。
他左手一揮,迷霧散去,走過去拉開吱呀作響的木門。
門外站著的是一名提著一袋熱氣騰騰的肉包,滿頭白發,佝僂著身軀的老者。
是東街賣包子的張伯。
“張伯,你怎麼來了?”
江天喘著粗氣問道,疲態盡顯。
“小天,今天第一次交稅累壞了吧?臉色這麼差。”張伯不容拒絕的把包子塞進江天手裏,“老伯我知道你沒錢交稅,特意拿點包子給你補補身子。”
張伯是這裏為數不多真的關心江天的人,沒想到這種時候他還會這麼惦記著自己。
江天鼻子一酸,但還是強顏歡笑道:“沒事的張伯,我身體硬朗的很。”
“唉,習慣就好了,還有件事老伯想和你說說。”
張伯壓低聲音,朝屋裏望了一眼,接著道。
“晦域閣明天開始考核了,要想離開這鬼地方,當晦域使是唯一的路子,到時候真熬出頭了,進了封魔閣,日子就安穩起來了。”
“晦域閣?”江天嘀咕了一聲。
在這神魔對立的世界裏,象征最高戰力的是封魔閣,可封魔閣並不會駐紮在穢城,如果不是重大災難和神明勝利日,他們基本不會出現。
可穢城妖魔橫行,又不能放任不管,於是乎晦域閣便成立了。
隻是穢城人貌似並不被神明青睞,絕大部分的晦域使都隻是身體素質出色的凡人。
幸運的話會出現幾位神契者,但仍然不是那些妖魔的對手。
畢竟神契者充其量隻是獲得了神明的賜福,最多隻能覺醒一個且極為單一的能力。
可在封魔閣裏,10個人當中就有八個神契者,還有兩個甚至是擁有超強能力的神使者。
所以晦域閣的死亡率很高。
盡管死亡率很高,但那仍舊是穢民人人向往的地方,隻因在晦域閣立了功的人,才有資格去接觸上麵的世界。
江天也曾想過參加晦域閣選拔,但他始終放心不下安禾一個人。
張伯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布滿皺紋的臉上擠出無奈。
“小天,我知道你怎麼想。” 他重重的拍了拍江天的肩膀,瞄了一眼安禾。
“你放心不下那小妮子,可你想想,如果你在晦域閣立了功,將來就有機會去特級區,就有機會去神庭學院讀書,還可以把這小妮子接過去看病,你還年輕,你得爭取啊!”
江天垂下眼,盯著自己沾著汙漬的鞋尖,許久才開口道。
“張伯,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畢竟也不是學生身份了,恐怕也沒這個資格參加考核。”
張伯聞言,隻是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說道:“這算什麼事,你別忘了,在這穢城啊,沒什麼是錢搞不定的事。”
道理都懂,但問題是,沒錢啊。
“張伯,你知道的..我囊中羞澀。”
張伯愣了愣,眼神中閃過了一絲尷尬,但很快又擺了擺手說道。
“沒事,你老伯我還是有點人脈在的,你就放寬心好了,你就記得明天九點去晦域閣總部報道就行了。”
這次張伯沒再給江天反問的機會,再三強調別遲到後便匆匆離開了。
江天倚靠在門前,望著仍在發呆的安禾失了神。
張伯怎麼會忽然叫自己參加晦域閣考核呢?他一個賣包子的又有什麼人脈?
自己要是真的去了晦域閣,那誰來照顧安禾?
而且這個組織說到底還是由神庭政府管轄,所以到頭來,在那裏工作無疑是在為神庭政府賣命。
這是江天極度抗拒的,
“封..魔使。”
一個極其微弱、沙啞的聲音突兀的出現在江天耳中,將他從失神當中拉了回來。
江天猛地一震,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他難以置信地望向聲音的來源。
安禾空洞的雙眼正直勾勾的看著他。
“要..”
一個字,猶如機械般沒有情感但卻異常的清晰。
江天幾乎是撲過去的,雙膝重重跪在地板上,雙手緊緊扶住安禾瘦弱的硌人的肩膀,聲音發顫的說道:“小菜包..你..你說話了?”
安禾空洞的眼神似乎閃過一絲微妙的變化,她小小的眉頭微蹙,嘴唇再次開合:“疼..哥..哥。”
那聲“哥哥”徹底擊碎了江天心裏的最後一道防線,他早就說過,安禾不是小啞巴。
隻是安禾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封魔使,江天不明白為什麼,但他認為,安禾不會無緣無故的說出這個組織。
也許,這裏麵暗藏著某種玄機。
“哥哥在!” 江天緊緊地抱著安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