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雅致,環境清幽,獨立於王府主院之外,三麵臨水,僅一條九曲回廊相連。
亭台樓閣精巧,梅樹環繞,積雪覆蓋下宛如瓊樓玉宇。
然而,這看似世外桃源的地方,卻處處透著無形的禁錮。
沈知微被安置在軒內最溫暖的東暖閣。
炭火燒得極旺,驅散了冬日的寒意,卻驅不散她心頭的冰冷。
小蓮驚魂未定地收拾著簡單的行李——蕭執的人隻允許她們帶了些貼身衣物和那本《素問雜記》,其餘一概被扣在國公府“靜養”的名義下。
“小姐…”小蓮看著自家小姐坐在窗邊,望著外麵結了厚冰的湖麵出神,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沉靜得可怕,忍不住低喚一聲。
沈知微沒有回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本《素問雜記》堅硬的封麵。
蕭執的話如同魔咒在耳邊回響:“鴆羽…寒髓…沈仲景…”還有那根被他留下、針尾帶著飛鳥的銀針,此刻正靜靜躺在梳妝台的錦盒裏,像一枚隨時會引爆的炸彈。
他到底知道多少?留下這根針是試探?是警告?還是…某種她無法理解的信號?
那飛鳥圖案,與生母書上的,究竟代表著什麼?
與滅門夜看到的滴血怪鳥,是敵是友?
無數謎團交織,讓她如履薄冰。
“吱呀——”暖閣厚重的雕花木門被推開,帶進一股凜冽的寒氣。
一個穿著王府管事服飾、麵容刻板的中年婦人帶著兩名低眉順眼的丫鬟走了進來。
婦人目光銳利地掃過沈知微和小蓮,語氣平板無波:“奴婢趙嬤嬤,奉王爺之命,負責聽雪軒一應事務。
沈大小姐既來‘養病’,便需遵守王府規矩。一應飲食起居,自有丫鬟伺候,無事不得隨意出軒,更不得喧嘩擾了王爺清靜。”
她特意在“養病”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有勞嬤嬤。”
沈知微轉過身,依舊是那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微微頷首,聲音細弱。
趙嬤嬤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似乎想從這張過分平靜的“病容”下看出些什麼,最終隻是冷淡地吩咐身後丫鬟:“秋月,冬雪,好生伺候沈大小姐。”
說罷,便轉身離去,留下兩個看似恭順、眼神卻透著審視的丫鬟。
監視,無處不在。
沈知微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國公府,甚至更糟。
秋月和冬雪幾乎是寸步不離,連她翻看《素問雜記》時,都有一道視線若有若無地落在書頁上。
她隻能裝作研習些“養身之道”,實則暗中對照生母留下的密語,試圖破解更多信息。關於那飛鳥圖案,書中有幾處模糊提及,似乎指向一個名為“玄鳥衛”的古老傳承,但具體信息依舊撲朔迷離。
平靜(或者說壓抑)的日子隻過了三天。
第四天深夜,聽雪軒外突然傳來不同尋常的急促腳步聲和壓抑的低喝!
“快!熱水!參湯!”
“王爺…王爺又發作了!比上次更凶險!”
“太醫!快傳陳太醫!”
沈知微猛地從淺眠中驚醒!蕭執的“寒髓”發作了!而且來勢洶洶!
她迅速起身,披上外衣。小蓮也驚醒了,緊張地看著她。秋月和冬雪早已不在外間,顯然是被緊急召走了。
機會!
沈知微眼中寒光一閃。蕭執以毒相脅將她困在此處,她何嘗不能利用他的毒?
這是她展現價值、獲取主動、甚至窺探“寒髓”與“鴆羽”關聯的最佳時機!
“小蓮,拿上我的針囊!”沈知微聲音冷靜,再無半分病弱。
她快速從枕下取出那個裝著金針的皮囊。
“小姐!您要去?”小蓮又驚又怕。
“他若死了,我們在這王府就是無根的浮萍,任人宰割!”
沈知微語氣斬釘截鐵,“而且,他的毒…我有預感,與我沈家血仇有關!必須去!”
主仆二人剛出暖閣,就被守在回廊入口、一臉焦急的侍衛統領秦蒼攔住:“沈大小姐留步!王爺有令,您需靜養!”
他雖焦急,但職責所在。
沈知微直視著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秦統領,王爺此刻命懸一線!陳太醫若有用,何至於此?我能救他!讓我進去!若延誤了,你擔待不起!”
她拿出那根蕭執留下的飛鳥銀針,“見此針,如王爺親臨!讓開!”
秦蒼看到那根針,瞳孔一縮!他顯然認得此物,又想起王爺對這位“病弱”大小姐的特別“關照”和之前關於腐心草之事,心中天人交戰。
眼看主院方向傳來的壓抑痛哼聲越來越急促微弱,他猛地一咬牙,側身讓開:“沈小姐,請!若有差池......”
“若有差池,我一力承擔!”沈知微不再廢話,帶著小蓮,疾步穿過回廊,朝著燈火通明、人影幢幢的主院寢殿奔去。
寢殿內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炭火燒得再旺也驅之不散。
數名太醫圍在巨大的紫檀木拔步床邊,個個麵如土色,冷汗涔涔。
陳太醫手持銀針,手卻在劇烈顫抖,遲遲不敢下針。
床榻上,蕭執隻著單薄中衣,臉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嘴唇烏紫,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痙攣著,牙關緊咬,發出痛苦的悶哼。
裸露的脖頸和手臂皮膚下,竟隱隱可見一道道冰藍色的、如同蛛網般蔓延的詭異脈絡!整個寢殿的溫度都因為他而驟降!
“廢物!一群廢物!”
一個穿著側妃服飾、容貌豔麗卻眼神狠戾的女子(林側妃)在一旁尖聲斥罵,“王爺若有閃失,你們全都陪葬!”
“讓開!”沈知微清冷的聲音穿透混亂,她撥開擋路的太醫和仆婦,快步走到床前。
“你是誰?!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林側妃厲聲嗬斥,伸手就要推搡。
“我能救他!”沈知微看都沒看她,目光緊緊鎖住蕭執身上那冰藍色的脈絡,心頭劇震!
這症狀…與她記憶中祖父曾研究過的一種上古奇毒“玄冰引”的描述有七分相似!
而“玄冰引”的解法殘篇,似乎就記載在“鴆羽”之中!寒髓…玄冰引…鴆羽!線索瞬間串聯!
“你?一個風吹就倒的病秧子?笑話!”林側妃嗤笑,滿眼不屑。
“秦蒼!把她......”她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床上的蕭執,在劇烈的痙攣中,竟艱難地掀開一絲眼縫,那眼神渙散痛苦,卻精準地捕捉到了沈知微的身影。
他用盡力氣,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一個模糊卻清晰的字:“…治!”
林側妃臉色瞬間鐵青。
沈知微不再理會旁人。
她深吸一口氣,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專注。
唰!皮囊展開,數十根金針在燭火下寒芒流轉!
“所有人退後三步!小蓮,烈酒,火折!”她語速極快,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同時,三根最長的金針已夾在她指間,針尖在烈酒火焰上一掠而過,發出細微的嗤響!
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沈知微出手如電!
第一針,直刺蕭執頭頂百會穴!針入三寸,針尾劇顫!蕭執痙攣的身體猛地一僵!
第二針,第三針,分取胸前膻中、巨闕兩處大穴!針落,蕭執烏紫的嘴唇竟微微張開,發出一聲長長的抽氣聲!
緊接著,沈知微雙手翻飛,動作快得隻剩殘影!
一根根金針如同擁有生命,精準無比地刺入蕭執周身各處要穴,尤其是那些冰藍脈絡彙聚的核心節點!
針尾或顫或旋,發出高低不同的細微嗡鳴,竟隱隱形成某種奇特的韻律!
隨著金針落下,蕭執身上那恐怖的冰藍色脈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退!
他劇烈痙攣的身體逐漸平複,青灰的臉色也慢慢回轉,雖然依舊蒼白虛弱,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瀕死的氣息,卻實實在在地被壓製了下去!
寢殿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看著那個“病弱”的女子,用幾根金針,上演了起死回生的神跡!
林側妃臉色慘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當最後一根金針穩穩刺入蕭執足底湧泉穴,沈知微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後背衣衫也已被冷汗浸透。
這“玄冰引”的壓製之法極為耗神費力,比她預想的更艱難。
蕭執緩緩睜開眼,那雙深邃的寒眸雖然依舊帶著疲憊,卻已恢複了清明。他靜靜地看著近在咫尺、臉色同樣蒼白卻眼神無比明亮的沈知微,良久,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複雜的弧度,聲音沙啞卻清晰:
“看來…本王賭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