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自己的母親並不想跟自己說什麼,李承嶽隻能將陳文忠留下來的財物放在了桌子上,隨後大步走進內室。
咳咳咳——
李恒依舊躺坐在床上,手裏捧著一卷古書,但李承嶽看得出來,自己的父親此時此刻內心並不寧靜。
“父親!”
李承嶽上前一步。
“嗯......”李恒點頭,“今天這麼早?”
“是......”
“今天手裏的活兒少......”
李承嶽撒了個謊。
“好......”
李恒一聲應承,想要結束這段對話。
“父親!”李承嶽開口追問,“陳文忠,王進,他們是誰?”
聞聽此話,李恒抱著書卷的手微微抖動了一下,“你見過他們了?”
“是......”李承嶽說道:“他們說他們是父親的好友,還留給我們一大筆錢財......”
“嗯......”李恒強裝鎮定,“那就是了,那就是了......”
“他們真是父親的好友?”
“是......”
“那為何這許多年來從來沒有見過他們?”
“嗨!”李恒擺擺手,“山高路遠,江湖遠大啊......”
“哦......”
李承嶽神情沮喪著。
李承嶽也不知道自己在希望什麼,也不知道此時自己在沮喪什麼,但不知為什麼,心情就是低落。
眼見著李承嶽站在原處沉吟思索著的樣子,李恒不再說話,任由李承嶽發散思緒,浮想聯翩。
“那孩兒先告退了......”
終於,李承嶽說道。
“嗯......”
李恒終於拉低了手中古書的高度,並露出一個複雜的眼神望著李承嶽遠去的身影。
嘩啦——
直到李承嶽終於掀開簾子,李恒的目光也緊接著急速變化,整張臉竟然也跟著扭曲起來,那是一張皺成一團幾乎就要失聲哭出來的臉。
唉——
“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啊!身在北庭,生身如此,承嶽該如何才能平安健康的成長起來啊!”
李恒悲傷不已,幾乎就要流下淚來。
......
到了晚上,房間之外是呼嘯肆虐的寒風,房間裏飄搖擺動著一抹燭光,李承嶽已經坐在自己房間裏發呆。
今晚李母終於端上了一大盆肉羹,李承嶽吃的爽快,滿嘴流油的滋味一家人已經很久都沒有感受過了。
滿足了口腹之欲,此時此刻困擾李承嶽的便是另一件事。
李承嶽緩緩撩起一層層厚重的粗布衣服,本應光滑白皙的皮膚上此時到處都是青青紫紫的淤血,從胳膊到肩背,像原野上的山花一般大有蔓延開來遍及全身的意思。
嘶——
望見身上一處處傷痕,李承嶽似乎又一次感受到了今天白天遭受毆打時的痛意,李承嶽齜牙咧嘴著倒吸涼氣。
“這些混蛋!”
李承嶽咬著牙關暗自咒罵出聲。
但此時此刻最為要緊的還不知這周身上下的傷痕,而是自己丟掉了衙門裏錄事的工作......
這件事該如何向自己的父母開口!
或者說壓根就不能開口......
唉——
想到這裏,李承嶽完全皺起了自己的眉眼。
“這可怎麼辦啊!”
李承嶽惆悵萬千,卻始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要是讓父親母親知道我丟掉了衙門裏的工作,他們一定會擔心死的......”
“要是讓父親母親知道了我是因為得罪了高家......”
“唉......”
李承嶽左思右想得不出一個好主意,這亂糟糟的烏龍事件幾乎就在此時壓彎了這個少年人的脊梁。
......
北庭城另一邊,一所客棧裏。
幾處燭台將房間裏照的昏昏黃黃,兩個男人此時正對坐在桌子兩邊,這兩人正是今天才到訪李家的陳文忠與王進二人。
兩人此時也還沒有睡意。
“陳兄,現在怎麼辦?”王進率先開口。
陳文忠沒有開口,拄著自己的下巴陷入沉思。
唉——
王進歎息一聲捶打著自己的手掌心,“這李恒怎麼就病成了這個樣子啊......”
“怪我們!”陳文忠開口說道:“我們來找他太晚了......”
“那現在我們怎麼辦,難不成就這樣回去找大將軍複命?”
“先別急,讓我想想......”陳文忠沉吟著。
“這個李恒啊!”
“怎麼就不能堅持堅持呢!”
“怎麼就不能堅持到我們過來呢!”
王進一個勁的嘟囔著。
“就這樣灰溜溜回去,該怎麼跟大將軍交代啊!”王進繼續嘟囔著自己的嘴。
“是這樣!”陳文忠突然開口,“王進啊,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李恒雖然病入膏肓,可李恒的兒子正值少年啊!”
“你的意思是?”王進突然睜圓了自己的雙眼。
“嗯嗯!”陳文忠猛地點頭,“這個少年怎麼說也是李老將軍的直係血脈,長子長孫啊!”
“你的意思是我們帶他回去?”
“不不不,此事還得請示大將軍......”陳文忠擺擺手。
“好,那我這就去!”王進站起身來。
“嗨!”陳文忠抓住了王進的胳膊,將他攔了下來,“不著急,這時候北庭城宵禁,城門封鎖......”
“不打緊,我們不是有通行令牌嗎?”
“嗨!那令牌是萬不得已時才用的!”陳文忠說道:“現在這點兒事算不得萬不得已......”
“那好吧......”
“穩妥一點兒,明日一早你便出發快馬南下將我的意思告知大將軍!”
“好!”
“我在這北庭城中等你的好消息,順帶再考察考察這個少年......”
“好......”
“嗯,那就這麼決定了......”
......
另一邊,李家。
李承嶽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可突然一個趔趄又驚醒過來。
嘶——
感受到透徹心扉的涼意,李承嶽倒吸一口涼氣爬上了自己的床。
李承嶽在床上扭來扭去,終於將今日受傷的幾個部位都閃避開來沒有壓在身下,這才一陣倦意襲來而緩緩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李承嶽很快便熟睡過去,隻見李承嶽皺著自己的眉眼微微搖頭,李承嶽又在做夢了......
嘩啦嘩啦——
啪嗒嗒——
啪嗒嗒——
兩隊士兵手舉著明晃晃的火把齊步跑來,本應沉寂暗黑的夜色被兩排火龍撕開兩道血淋淋的口子。
在火光的映襯下,士兵身上的盔甲與手中的利刃都閃爍著凜冽的光芒,令人望而生畏。
但比這盔甲利刃更加冰涼,更加攝人心魄的是士兵的神情,那份冷酷與高傲,那份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肅殺感覺。
咚咚咚——
咚咚咚——
前排士兵粗魯的敲開了一院大戶人家的大門,隨後兩列士兵向決堤的洪水一般湧了進去。
“幹什麼!”
“你們幹什麼!”
“站住!”
“你們可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嗎......”
“啊!”
“救命啊......老爺......”
“老爺!”
頃刻間,慘叫聲,嘶喊聲,盆罐破碎聲,利刃刺穿血肉聲......
當全副武裝的士兵湧入人家,就像虎入羊群。
慘叫連連,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在火把的照耀下,不斷有人倒地,鮮血在身下流淌蔓延,一條條鮮活的生命瞬間消逝......
......
今夜的北庭明月高懸,斑斑清輝高高灑下,俯瞰著人間大地。
李承嶽躺在自己的床上,不住擺動著自己的腦袋,額頭上滲出了一層又一層細小的冷汗,李承嶽再一次陷入夢魘,那個曾經已經夢到過很多次的夢魘......
......
呼哧——
終於,李承嶽大口喘著粗氣坐起身來,李承嶽望了望自己的身邊,確定自己沒有處在那一片屍山血海之中......
“又是這樣的噩夢!”
李承嶽暗自嘀咕著。
不知從什麼時候以來,李承嶽就經常會做這樣類似的噩夢,關於殘酷的士兵蜂擁抄家的橋段......
呼——
李承嶽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之後再一次睡倒。
噩夢做的多了,便也習以為常。
......
第二天的清晨剛剛出現的時候,當白光降世,當房間再一次明亮起來,皺著眉頭的李承嶽不得不早早起來。
感受著周身上下傳來的劇烈的痛意,李承嶽齜牙咧嘴著。
雖然已經沒了工作,但李承嶽還得保持跟以前一樣的作息習慣,以免被自己的母親與父親察覺,李承嶽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窘境被自己的父母知道。
唉——
新的一天才剛剛開始,李承嶽便一聲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