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大營。
京師三大營之首,衛戍皇城的核心所在。
營門前,火把燒得劈啪作響,將一排排拒馬槍的槍尖映照得寒光凜凜。
“來者何人!速速停馬!”
一隊巡邏的甲士見有黑影靠近,長矛齊刷刷地對準了他們,殺氣瞬間彌漫開來。
龍鱗衛統領玄一上前一步,手已摸向懷中的金牌。
蕭景珩卻抬手,製止了他。
在跳動的火光中,蕭景珩一把扯下了頭上的風帽。
那張冷峻至極的臉,暴露在空氣中。
為首的哨兵隊長,看清那張臉的瞬間,瞳孔驟縮!
他手裏的長矛“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整個人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
“參見......陛......陛下!”
身後所有人跟著雙腿一軟,齊刷刷地跪倒一片,腦袋死死磕在冰冷的地麵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蕭景珩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傳朕口諭,任何人不得聲張。”
“帶朕,去見你們的都統,陳博。”
“是......是!”
很快,西山大營都統陳博被從被窩裏拖了出來。
盔甲都來不及穿戴整齊,連滾帶爬地跑來接駕。
他當場跪下,隻覺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完了!
天子深夜親臨,必有滅頂之災!
“陳博。”蕭景珩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朕今夜前來,為一樁密事。”
“臣!遵旨!”陳博哪敢說一個不字。
“帶朕去第三營。”
陳博心中狠狠一凜!
第三營!
那是沈侍郎的內弟,遊擊將軍李銳所管轄的部隊。
難道是李將軍出了什麼事?
他不敢再想,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在前麵引路。
一行人穿過死寂的營區,最終,停在了第三營的駐地前。
蕭景珩的目光掃過一排排整齊的營帳,最後死死釘在了正中那頂最為寬大的帥帳之上。
就是這裏。
他徑直走向那頂帥帳。
守在帳外的親兵見自家都統親自引路,雖滿心驚疑,卻連大氣都不敢喘,躬身讓開。
蕭景珩踏入帳中。
帳內陳設簡陋,一張行軍床,一方書案,牆上懸著京畿防衛圖。
他的目光沒有在任何地方停留,隻是抬起手中的馬鞭,遙遙指向書案後方那片空地。
“挖。”
都統陳博和跟來的親兵徹底懵了。
挖?
在遊擊將軍的帥帳裏挖地?
“皇上,這......”陳博喉嚨發幹,忍不住想問。
“朕說,挖。”
蕭景珩的聲音冷了下來。
陳博瞬間噤聲,渾身冷汗浸透了裏衣,再不敢有半分猶豫,立刻轉身對身後的親兵厲聲喝道:“還愣著做什麼!沒聽到皇上的旨意嗎!去取鐵鍬來!”
龍鱗衛麵無表情地接了過去,一言不發,就在蕭景珩指定的位置,狠狠破開地麵。
泥土被一鏟一鏟地翻起,又重重地落下。
陳博直挺挺地跪在一旁,額頭上的冷汗彙成水珠,滴落在地,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他實在想不明白,天子深夜親臨,到底是為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蕭景珩負手而立,麵沉如水。
他的心,也隨著那鐵鍬的每一次起落,一點點地懸緊。
一尺。
兩尺。
“當!”
一聲金屬碰撞的脆響,在寂靜的帳內驟然炸開,格外刺耳!
挖掘的龍鱗衛動作一頓,驚喜地低吼:“有東西!”
帳內所有人的心,都在這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蕭景珩的瞳孔猛地一縮,大步上前。
玄一親自將鐵盒捧起,用隨身的匕首割開外麵浸滿桐油的布層,露出了裏麵一把古舊的銅鎖。
他雙指發力,隻聽“哢嚓”一聲,那鏽蝕的鎖扣應聲而斷。
盒蓋,被緩緩打開。
一本青色封皮的賬冊,靜靜地躺在盒底。
李德順顫抖著上前,將賬冊取出,用幹淨的袖口仔仔細細拂去上麵的塵土,雙手高舉,恭敬地呈給蕭景珩。
蕭景珩接過了那本賬冊,手指有些輕微的顫抖。
他深吸一口氣,翻開了第一頁。
那上麵是熟悉的軍中記賬格式,也是他親手設立的暗語標記。
可記下的內容,卻是一筆筆足以誅滅九族的罪證!
“建元三年冬,克扣三萬軍士棉衣款,計銀五萬兩,流入東宮詹事府。”
“建元四年春,虛報戰馬損耗八百匹,計銀六萬兩,由禦史中丞張茂才轉交戶部侍郎周顯,填補其家族虧空。”
“建元四年秋,以修繕軍械為名,支銀十萬兩,實則流入太子私庫......”
一樁樁,一件件!
時間、地點、經手人、款項去向,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賬冊的最後,甚至蓋著太子心腹大太監的私印畫押!
這哪裏是什麼軍餉賬冊!
這分明是一本太子結黨營私,蛀空國庫,動搖國本的罪證書!
“啪。”
一聲輕響。
蕭景珩猛地合上賬冊,手背上青筋暴起,升起滿腔怒火。
是真的。
沈驚晚頭頂的所言,全都是真的!
他的兒子,被寄予厚望,悉心培養的大周儲君,竟然背著他,幹出了這等通天大案!
而他這個自詡洞察一切的帝王,竟被蒙在鼓裏,像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皇上......”李德順看著他臉色鐵青,擔憂地輕喚了一聲,聲音都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