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啟先躺在床上瀏覽著馬來西亞經濟晚報，這是個多年養成的習慣，要是有一晚不做就會難以入眠。經濟晚報上會有近期的經濟動態和馬來各企業一些方麵的最新消息，以及一天的股市動向。報紙上麵還有一個娛樂專欄，和各國媒體一樣，會口無遮攔的寫八卦新聞。周家雖然家風開放，但周啟先囑告兒女，朋友交際一定要潔身自好，千萬不要登上八卦封麵，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笑柄。之前‘豪門千金倒追中國男上司’的封麵就讓周啟先大發雷霆。可那個小女兒，幼年喪母，寵愛過度，頑劣之性很難更改，讓其十分頭疼。

邵美芝從浴室出來，她穿著合體的睡衣，微卷的頭發上掛著水珠。雖然不施粉黛，但唇紅齒白，玉立娉婷，完全沒有五十歲出頭女人的樣子。她擦了擦頭發，坐在床邊的寫字台上，拿出公文包裏文件開始翻閱。周啟先放下報紙，摘下眼鏡，滿口的關切：

“早點睡吧，別太累了。”

“這是明天訂購電子設備的文件，我必須仔細看看，明天就要簽合同了，合同簽好就能馬上進貨。”

“真是辛苦你了”

“說哪裏話，我們是夫妻，我不幫你誰幫你呀！”邵美芝深情的望了丈夫一眼。

“啟先，這裏有幾份資料，天馬集團是咱們長期的合作夥伴了，可是這次設備的定價高了一點。其餘的幾家隻是偶爾的合作過，報價都不高，你說定哪家的設備好呢？”

“你怎麼看呢？”周啟先反問。

邵美芝笑笑說：“我想還是天馬集團合適，雖然這次的報價高了，可以前的合作總是給咱們優惠的，做生意也要講信義，知感情，可能這次人家有難處，資金不靈活。其餘的幾家，報價和合理，有一家叫亞產電子的，是日本的一家公司，報價最低，但是這個公司以前沒合作，我對它不甚了解。”

“嗯，你決定吧，，我相信你的眼光，這些年你把關的生意很少出現問題的。”

邵美芝滿意的笑笑，周啟先又勸慰道：“這些事你就交給小群去做吧，那孩子很有經商頭腦，而且做事幹練穩重，在公司磨礪這麼多年也很有經驗。”每次邵美芝聽見丈夫誇讚周立群，總有一種難以名狀的不快。

“啟先，小楠28了吧，該讓他回公司熟悉一下家裏的生意了，周氏遲早是他接班的。”

“小楠自從他媽媽死後就少言寡語的，對周氏的生意也沒什麼興趣，他自己不是開個大世界綜合會館嘛，有聲有色的，他喜歡幹什麼就幹什麼，我不勉強。”

“那你打算把周氏交給誰？”邵美打斷丈夫。“交給小菲？一個女孩子如何支撐起偌大的周氏？”

“小群可以幫她嘛！”

“你別忘了，他始終不是你的親生兒子”邵美芝低頭輕語。

“小群五歲來周家，當時連個正經的名字都沒有，媽媽寵他寵的不得了，都快勝過小菲小楠了。這孩子從小就懂事，招人喜歡，我一直把他當親兒子的......”

“那我們的兒子呢？我的兒子算什麼？”

夫妻倆每次談到這類問題，都會讓邵美芝無比激動，傷心落淚。周啟先馬上起身走過去，攬她入懷。

“我們的兒子雖然我沒見過，但我保證他一定是我最喜歡的孩子。”

邵美芝不說話了，隻是在丈夫的懷裏輕聲抽泣。周啟先馬上轉移話題：“英子，英子就是我們的女兒，我會拿她當親生女兒看待的。英子來了有半個月了吧，讓她沒事的時候學學車吧，去外麵還是請老師來家裏教都行，學會了我就給她買輛車，挑她喜歡的，這樣以後生活也方便。”

邵美芝終於破涕為笑，她說：“嗯，我去跟她說一說，她剛進公司，工作應該不會很忙。”

“英子這孩子不錯，第一次見麵我就喜歡，幹淨，單純，善良，懂事，沒有現在大多數女孩的那種浮華，和你年輕的時候一樣，青春四射......”

的確，現在英子就是邵美芝最重視的了，她把女兒帶到馬來，就是要讓女兒過好日子的，她想，她欠孩子的太多了。

邵美芝坐在辦公室裏翻閱文件，秘書打電話說周立群找她有事，她想，應該是電子設備的事吧。周立群進來叫了聲周副總裁，邵美芝笑著說：“不是說了嘛，沒有外人在場就叫我邵姨”

“在公司，還是要遵守公司規則的。”

周立群也笑著說，他總是這樣規矩穩重，在家邵姨叫的親切，在公司，副總裁叫的嚴肅，生活中熱情隨便，工作中嚴肅認真，簡直兩人模樣。周立群是周氏集團業務總經理，還掌管人事部，策劃部等幾個部門，工作一直一絲不苟，不容手下成員工作有絲毫差池。就連周啟先有時都會說：工作嚴謹，固然重要，過於苛刻，會傷人心的。邵美芝就不喜歡他這個樣子，感覺看起來很善變，不真實。雖然工作生活要分開，但生活中感情飽滿，工作時冷酷無情，讓她無法斷定哪個才是這個英俊年輕人的本質。

“副總裁，我來是想問一下，電子設備的訂購問題......不知副總裁看了沒有，可供選擇的公司中有一家叫亞產電子的，它的報價最低，不知它被選用的幾率是多少？”

邵美芝合上資料，用不容改變的口氣說：“天馬集團已經定為最終的合作的公司了，還有一個小時就簽合同了。”

“副總裁，請您在好好考慮一下，我們是大批訂購，天馬集團是所有公司中報價最高的，選用它公司的利益就會受損。”

“天馬集團是我們長期合作的夥伴，不能因為牛毛小利就失去這個合作夥伴。”

“您不感覺他們這次報價高的離譜了嗎？我們不能因為長期合作就吃這種不必要的虧，周氏集團是國際性的大公司，能跟這樣的公司合作是它求之不得的，利益驅使，不愁找不到合作夥伴。”

“利益，做生意不能隻講利益，還要講信義，懂感情，公司合作就像交朋友，也需要為對方著想。”

“副總裁，恕我直言。”周立群正色道：“無商不奸，商人都以利益為主，有利益在談感情。我認為亞產電子的報價會讓周氏獲得更大的利益，如果可以，可以考慮長期合作。”

邵美芝早就聽不下去了，她討厭周立群的不講感情，更厭惡他的利益為主。

“好了，周經理，這件事已經定了。再說亞產電子，我們並不熟悉，聽說是個新上市不久的小公司。”

“新上市才更注重質量，要想在市場上站住腳，基礎就要打好，這樣才會樹信譽，入市場。

“和亞產電子合作的事以後再說吧，這件事我和總裁也說過了，他也同意和天馬集團合作”

邵美芝之所以把周啟先搬出來是要讓周立群知道，她並不是擅自做主，亂用職權。果然周立群停住了聲音，因為他知道總裁做出的決定很少會改變，總裁和副總的共同抉擇更是從不更改。

“好吧，我隻是提一下個人意見，也是為周氏著想，既然總裁也同意了，那就聽總裁和副總裁的吧！”

周立群起身告辭，邵美芝卻更加不爽了，她憤憤的想，難道我不是為周氏著想？

邵美芝還在為剛才的事耿耿於懷，她承認周立群的確有經濟頭腦，但有時做事欠缺思考。類似於這樣分歧發生不止一次了，邵美芝總認為周立群與她不是意見不合，而是借機作對。她來周家時，周立群十八歲了，進公司也已五年了，他雖不是周家骨血，卻是周太夫人最疼愛的孫子。而周太夫人又一直對自己頗有偏見，她很難不去想象那個周老太生前給周立群灌輸了什麼敵對思想。但是周立群又一直對她親人相待，尊重有加，令她一度認為是自己妄加猜測。但她也絕不敢對那個20幾歲就通過自學獲得哈佛大學多項博士學位的高智商英俊青年掉以輕心......一陣電話鈴聲拉回了邵美芝的思緒。

“副總裁，您需要的延會禮服的平麵設計圖已擬好也已經發送到您的電腦裏了，如有不滿意的請通知我，我會盡快修改。”

邵美芝說好了，知道了。打電話的是周氏集團服裝設計部經理張曉彤，她所說的禮服是邵美芝周末私人延會所用的，邵美芝和英子各一套。英子當時說要自己設計，邵美芝雖然答應了，但心裏頭另有打算。她想英子沒有這方麵的經驗而且也一定沒有出席過這類的延會，不知道相應禮服的細節講究，難免設計的東西無法登上大雅之堂，於是她私下吩咐張曉彤親自為兩人設計。張曉彤在服裝設計方麵造詣很深，邵美芝每次的延會禮服都由其親自負責，而且次次滿意。至於英子的心血呢？邵美芝想，就當是女兒的一次鍛煉了吧！

邵美芝又想起之前英子說的事。她早已從英大偉和方琴口中知道了女兒的愛情，她也囑咐過他們在勸英子來馬來時不要提及此事，女兒來的這些日子也沒有此方麵的感情流露，她還以為他們已經結束了。沒想到大大出乎她的預料，那個中國男孩竟然遠渡重洋的找上門來。陳誠的突然出現讓邵美芝有點頭疼，她費了大番力氣把女兒帶到馬來，就是想讓她過上萬人矚目的千金小姐生活，女兒以後也一定婚配富家公子。就說周末的延會吧，受邀的多是馬來西亞的年輕商人或是人品優良的富家公子。別說英子越來越有大家閨範，就單是周副總裁女兒這幾個字，足夠讓那些人望塵莫及了。雖然她曾被說成嫁入豪門，飛枝成鳳，但那時自己生於平民，命運已定，可她如今的地位今非昔比，等級觀念也就油然而生，邵美芝現在想想，她真有點理解周老太對她進周家的千阻萬撓了，哎，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李經理嗎？我記得設計部的feast.design有個位置空缺是吧，ok，最近有個人進去，你安排一下。”

接著她又開始準備簽合同的相關事宜了。一直以來她做事都仔細認真，每份資料都會仔細查閱，她不允許自己經手的業務有絲毫的疏忽，讓一些人看笑話。

周立群回到辦公室狠狠地坐到椅子上。他想不明白為什麼邵美芝會選用報價頗高的天馬集團，不僅僅是這次，以前的很多工作和業務她都會感情用事，這是生意人的大忌。有敲門聲，進來的是周氏集團高薪聘請的項目經理，一個叫高橋毅的日本人。高橋毅在美國生活多年，精通多種語言，漢語也說得和一些中國人相比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和周麗群很早就認識了，還是周立群介紹他還周氏的，他們不僅在生活中是朋友，工作中也是好搭檔。

“周，怎麼了，看你臉色不是很好啊！”

“高橋，邵副總裁決定用天馬國際的電子設備了”

“可是天馬國際的報價很高啊！”

“是的，我也是這麼和周副總裁說的，可她的選定理由是：天馬是周氏的長期合作夥伴。”

高橋毅的表情似笑非笑。

“高橋，我也很看好亞產電子的，但總裁也決定了，我真是無能為力。”

原來，亞產電子是高橋毅推薦的。周立群也用大量時間去查閱了亞產電子的發展狀況，以及與其合作過的公司，它每年的效益和信譽口碑，最後確定可以與之合作才去與邵美芝洽談的，結果遭潑冷水。

“周，這不怪你，是邵副總裁的意思，真的很難理解她為什麼不選擇會令周氏節省更多的資金的亞產電子。”

“邵副總裁可能又自己獨到的見解，她以前做出的決定都證明對周氏是有利無弊的。”

的確，邵美芝獨特的想法，豐富的經驗總是讓周氏盈利不斷，這也是周啟先對她無比信任和重用的原因之一。

“可是，如果這些業務讓周你來處理，可能做的更好。”

周立群沒在說話。

“作為朋友我想勸勸你，周，雖然你非周家嫡親，但長子地位早已根深蒂固。我記得你說過周太夫人生前已經將你朝周氏接班人方向發展，周總裁一直視你為己出，更不會違拗母親的意思，你又說過自從邵副總裁入周家，進公司，有些事情就改變了。”

的確如此，以前周立群的意見多被父親采納，可從邵美芝進周氏之後，他雖也受重用，但處處受鉗製，境況大不如從前了。

“她有她的工作方法，我有我的處事原則。”周立群慢條斯理。“在家裏，她是我長輩，在公司，她是我上司，無論如何，我必須尊重她。”

“原則？周，我知道你做事向來講原則，那周太夫人的遺言，你會同樣遵守履行嗎？”

高橋毅口中的‘遺言’是周太夫人的枕邊之音，由於其中內容禁忌，周立群並沒有向父親言說，倒是和高橋毅閑聊時說過。

“小群！奶奶要死了，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五歲就來到周家，多年來我一直把你視如親孫，將來有你照顧周氏，我死能瞑目。但，那個女人來了，你爸爸被她弄的鬼迷心竅，我不信，她一個窮苦女人險入豪門真是為了愛，她是為了周氏，她的麵相就野心勃勃。啊，啊，我決不允許周氏落在這樣的女人手裏，不管以後她有無兒女，周氏繼承人隻能是你們兄妹三人，小菲終究是個女人，小楠又難忘喪母之痛，隻有你能擔此大任。你要記住奶奶的話，無論如何你都要保護周氏，保護弟弟妹妹，不惜一切代價攻破那女人奪取周氏的陰謀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