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用幹淨手帕包裹的蘋果,被江小紅緊緊地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藏。
蘋果的香甜氣息絲絲縷縷地鑽入她的鼻腔,讓她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前所未有的暈眩和幸福感之中。
回到那個死氣沉沉的家,迎麵而來的便是王淑芬刻薄的抱怨和江建軍有氣無力的呻吟。
他們依舊在為工廠的辛苦而咒罵著江衛國的狠心,屋子裏那股絕望和怨憤的氣味,幾乎要將人吞噬。
但這一次江小紅沒有像往常一樣加入他們。
她懷揣著那個甜蜜的秘密,像一隻驕傲的孔雀,徑直走回自己的小屋,將門悄悄關上。
她把那個又大又紅的蘋果放在枕邊,翻來覆去地看怎麼也看不夠。
她甚至舍不得吃,光是聞著那股清香,就仿佛能感受到張浩身上那股幹淨好聞的肥皂味。
她的王子,她的英雄,已經出現了。
這個破敗、充滿爭吵和汗臭的家,她很快就能徹底擺脫!
從那天起,江小紅像是變了一個人。
她不再抱怨紡織廠的辛苦,甚至每天都盼著下班。
因為隻要鈴聲一響,她就能在廠門口,看到那個讓她魂牽夢繞的身影。
張浩總會準時地等在那裏,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他從不讓她等,這份細致與尊重讓江小紅感覺自己被珍視著。
他們會一起去壓馬路,會去城裏唯一的小公園裏散步。
張浩從不談論那些柴米油鹽的俗事,他跟她聊的是天上的雲,是公園裏的花,是書裏那些浪漫的詩句。
他會用一種帶著驚歎的語氣,讚美她烏黑的頭發,誇獎她明亮的眼睛。
他說:“小紅,你知道嗎?你跟那些女工是完全不一樣的。她們的眼睛裏,隻有棉絮和工分。而你的眼睛裏,有星星。”
江小紅的心,被這些甜言蜜語浸泡得又軟又甜。
她徹底相信,自己是與眾不同的是蒙塵的珍珠,隻有張浩這個獨具慧眼的男人,才能發現她的光芒。
隨著兩人關係的日漸親密,張浩開始有意無意地,用一種更深沉、更充滿關切的語氣,引導著話題的方向。
“小紅,上次見到你哥哥,他好像很沒精神。”一次散步時,張浩看似隨意地提起,“他還在為去工廠幹活的事情煩惱嗎?”
江小紅立刻撇了撇嘴,抱怨道:“別提他了!就是個沒用的草包!我爸讓他去工廠磨練,他天天回家就喊累,像個廢物!”
張浩聞言,卻輕輕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用一種充滿智慧和惋惜的口吻說道:“不小紅你不能這麼說他。其實,你不能怪你哥哥。”
“不怪他怪誰?”江小紅不解。
“要怪,就該怪你父親的教育方式。”張浩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仿佛一位洞察世事的哲人,“他是個老派的工人,思想太僵化了。他以為把人扔進機器堆裏,就是磨練。可他不知道,人和人是不同的。你哥哥那樣的人,需要的是引導是機會而不是粗暴的強壓。你父親這樣做隻會毀了他。”
這番話,讓江小紅愣住了。她從未從這個角度思考過問題。
她隻覺得父親狠心,哥哥沒用。
可經過張浩這麼一“點撥”,她瞬間覺得,原來所有的根源,都在於父親的“粗暴”和“無知”。
是啊!
張浩說得太對了!
他總是能看到事情的本質!
“還有你父親,”張浩的語氣變得更加輕柔,帶著一絲心疼,“我能看出來他是個很固執的人。他愛你嗎?或許吧。但他愛的方式是錯的。他根本不懂你,不懂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他把你推進那個嘈雜的工廠,就像把一朵嬌豔的玫瑰,扔進了煤堆裏。他不是在愛你,他是在摧殘你。”
“我......我......”江小紅的眼眶又一次紅了。
張浩的話,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了她所有自以為是的委屈,並將其歸結於父親的“不懂”與“摧殘”。
“小紅,你別難過。”張浩溫柔地看著她,眼神裏充滿了憐惜和堅定,“他們不懂你,沒關係。這個世界上,有我懂你就夠了。”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無比鄭重:“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在那個地方待一輩子。我們,是注定要飛出這個籠子的。”
這句話,像一道神諭,深深地烙印在了江小紅的心裏。
她看著張浩,感覺他不僅僅是自己的愛人,更是自己的導師,是能指引她脫離苦海的唯一的神。
她對他,產生了一種近乎於盲目的崇拜和依賴。
一天,張浩破天荒地,沒有帶江小紅去公園,而是領著她去了一家國營飯店。
他點了一碗當時堪稱奢侈品的肉絲麵,推到了江小紅麵前。
“快吃,看你最近都累瘦了。”他自己麵前,則隻是一碗清湯寡水的陽春麵。
江小紅看著他,心中感動得一塌糊塗。
“阿浩,你也吃肉啊......”
“你吃就好。”張浩溫和地笑了笑,“看到你吃得開心,我比自己吃了還高興。”
在江小紅埋頭幸福地吃著麵時,張浩狀似無意地歎了口氣。
“怎麼了阿浩?”江小紅立刻關切地抬起頭。
張浩蹙著眉頭,臉上帶著一絲與他年齡不符的憂慮和苦惱:“沒什麼......隻是一些工作上的事。”
“你跟我說說嘛,雖然我可能聽不懂,但說出來心裏會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