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沉重的硬木門杠,在錢富貴因羞憤而扭曲的麵孔下,帶著一股毀掉一切的瘋狂,呼嘯著砸向了堂屋中央那張孤零零的八仙桌。
他的目標,是那塊黑色的牌位。
他要砸碎的,是江衛國最後的念想,是錢家被釘在恥辱柱上的罪證。
圍觀的村民發出一片驚呼,有膽小的已經嚇得捂住了眼睛。
江莉更是麵如死灰,她請來了外婆和舅舅,卻沒想到引來了一頭要將這個家徹底撕碎的瘋牛!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拉長。
就在那門杠即將觸及桌角的千鈞一發之際,一直靜坐如山的江衛國,動了。
他沒有怒吼,沒有咆哮。
他隻是站了起來,那雙深陷在眼窩裏、燃燒著兩世怒火的眼睛,瞬間迸射出地獄般的寒光。
他反手握住了案板上那把磨得雪亮的砍柴刀,動作快如閃電,以一種常年勞作練就的、最簡潔也最致命的姿勢,不退反進,迎著門杠,一刀劈下!
“哢嚓!”
一聲脆響,那手臂粗的硬木門杠,竟被鋒利的刀鋒從中生生劈斷!
木屑紛飛!
然而刀勢未盡。
在錢富貴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那把斷開了木杠的砍柴刀,帶著一股無可阻擋的雷霆之勢,順勢而下,狠狠地、深深地,砍入了他的左邊肩窩!
“噗嗤!”
那不是刀砍木頭的聲音,而是一種沉悶又黏膩的、利刃切開皮肉、嵌入骨骼的可怕聲響。
整個院子,刹那間死寂。
所有嘈雜的聲音,所有的指指點點,都在這一瞬間被按下了暫停鍵。
一秒後。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撕心裂肺的慘叫,從錢富貴的喉嚨裏爆發出來。
一股殷紅的鮮血,如同噴泉般從他的肩窩處噴濺而出,瞬間染紅了他的跨欄背心,更濺射到了那張八仙桌上,在那盆翠綠的餃子餡旁,留下了一片觸目驚心的血色梅花。
現場的畫麵,血腥而駭然,足以讓任何人膽寒。
錢富貴手中的半截門杠“哐當”落地,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肩膀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和插在裏麵的刀柄,身體一軟,慘叫著癱倒在地。
“兒啊!”
錢翠花那尖利的哭嚎聲終於刺破了這驚悚的死寂,她連滾帶爬地撲向自己的兒子,雙手卻不敢去碰那道猙獰的傷口。
所有村民都嚇得連連後退,臉上的表情從看熱鬧的興奮,變成了極致的驚恐。
他們看著那個持刀而立、鮮血濺身的江衛國,仿佛在看一個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殺神。
這個老實巴交了一輩子的男人,怎麼會......
怎麼敢?
裏屋,蘇秀雲死死捂住女兒的眼睛和自己的嘴,指甲都掐進了肉裏,才沒有讓自己尖叫出聲。
而癱在地上的江莉,看著滿地的鮮血和舅舅的慘狀,渾身的血液仿佛都被抽幹了,隻剩下無盡的悔恨與恐懼。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引來的不是救兵,而是催命的閻王!
在這一片混亂的中心,江衛國卻冷靜得可怕。
他麵無表情地,緩緩將砍刀從錢富貴的肩窩裏拔了出來。
“嗤啦”一聲,又帶出一蓬血雨,幾滴溫熱的血,正好濺落在他麵前那盆香氣四溢的餃子餡裏,將碧綠的韭菜和粉紅的肉糜,染上了一抹妖異的猩紅。
江衛國舉著滴血的刀,冰冷的目光掃過在地上哀嚎的錢富貴,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裏:“這一刀,是替淑芬還給你的。”
他頓了頓,眼神裏帶著一絲殘忍的比較:“當年,她躺在床上咳血的時候,心口是不是也像你現在這麼疼?”
說完,他不再看錢家母子一眼,緩緩轉過身,重新麵向那塊黑漆漆的牌位。
他沒有擦拭刀上的血,而是用那把沾著錢富貴鮮血的砍刀,從那盆同樣被血汙染了的餃子餡裏,又一次,挑起了一團肉餡。
血,混著肉。
他用另一隻同樣沾染了點點血跡的手,拿起一張餃子皮,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慢條斯理地,包了第二個餃子。
一個“血餃子”。
他將這個形狀扭曲、帶著血腥氣的餃子,輕輕地、鄭重地,放在了亡妻的牌位前,與第一個餃子並排而立。
以仇人之血,祭奠亡妻之魂!
這驚悚而詭異的儀式,讓整個場麵呈現出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怖。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鬥毆報複,而是一場充滿了怨毒與仇恨的獻祭!
就在這時,一聲充滿威嚴的怒喝從院外傳來,打破了這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圍。
“住手!都給我住手!”
人群分開,一個身材高大、麵色黝黑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半舊的藍色中山裝,胸口的口袋裏還別著一支鋼筆——這是幹部的標誌。
來人正是江家村的生產大隊書記兼村長,李滿囤。
他顯然是被這裏的慘狀驚呆了,當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錢富貴和持刀而立的江衛國時,臉色瞬間鐵青,指著江衛國厲聲嗬斥:“江衛國!你瘋了不成!朗朗乾坤,你眼裏還有沒有王法了?竟敢當眾行凶傷人!”
“王法?”
江衛國緩緩轉過身,無視李滿囤的威脅,他那雙赤紅的眼睛裏,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隻有滔天的悲憤與質問。
他沒有為自己辯解,而是猛地抬起手,不是指向地上的錢富貴,而是指向桌上那塊黑色的、承載著他所有傷痛的牌位。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靈魂拷問,聲音響徹了整個院落,震得所有人的耳膜嗡嗡作響:“李書記!你告訴我!他要毀我亡妻牌位,欺辱我江家列祖列宗,在這朗朗乾坤之下,又算不算有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