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康盯著地上那張白紙,和紙上那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功名”。
晉安王府客廳裏的豪言壯語,在夜風中早已吹得一幹二淨。
剩下的,是冰冷刺骨的現實。
他,趙康,一個二十一世紀的靈魂,要用一個半文盲的身體,去考這個世界的科舉。
這已經不是地獄難度了。
這是創世神親自下場,拿著錘子要敲碎他的天靈蓋。
“裝逼一時爽,追妻火葬場啊......”
趙康喃喃自語,愁得想薅光自己的頭發。
完不成賭約,李敏兒那小妞絕對會有一百種方法,讓他明白什麼叫生不如死。
絕不能坐以待斃!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視線重新聚焦在那張畫著圓圈的白紙上。
前世,麵對一堆山那麼高的專業書,他是怎麼在三天之內啃完,還能拿到高分的?
一個被他遺忘在角落裏的詞彙,如同驚雷般在腦海中炸響。
思維導圖!
趙康的眼睛瞬間亮了,迸發出駭人的光彩。
對啊!
他不需要像這個時代的書呆子一樣,一字一句地去死記硬背。
他要做的,是構建框架,是用上帝視角,將所有知識點串聯成一張巨網!
科舉考的不是複讀機,而是對經義的理解和闡述。
這,正是他的強項!
“趙十八!”趙康朝著門外爆喝一聲。
“少爺,小的在。”趙十八推門而入,像根木樁子一樣杵在那兒。
“去,把書房裏所有跟科舉沾邊的書,統統給老子搬過來!”
趙十八愣了一下,但沒有多問,應了聲“是”,轉身就跑。
很快,一摞摞散發著黴味和墨香的古籍被搬了進來,在房間角落堆成了一座小山。
趙康隨手拿起一本《論語集注》。
翻開。
兩眼一抹黑。
上麵的字,每一個都像是在嘲笑他的無知。
“媽的。”他低罵一聲,將書狠狠摔在一旁。
“趙十八!”
“少爺?”
“你,”趙康朝他招了招手,“過來,識字嗎?”
趙十八挺起胸膛,臉上帶著幾分自豪:“回少爺,國公爺請了先生教過,小的識字!”
“很好。”
趙康滿意地點點頭,指著那本《論語集注》,“現在,你,給本少爺念。”
“從頭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不許快,不許漏!”
趙十八徹底懵了。
讓一個護衛,給少爺當書童?
少爺這是被郡主那一棒子,敲壞了腦子?
他偷偷抬眼,隻見自家少爺盤腿坐在地上那張巨大的白紙前,手持一根削尖的炭筆,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和專注。
雖然完全不理解,但趙十八的優點就是服從。
他撿起書,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幹巴巴的、毫無感情的語調開始念誦。
“學而第一。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就是這個!
趙康渾身一震,手裏的炭筆瞬間動了。
在“功名”那個圓圈旁,他畫出一個新的分支,寫下“論語”。
再分出一個叉,寫上“學而”。
緊接著,在“學而”之下,他用簡體字甚至是拚音縮寫,飛快地記下幾個關鍵詞。
“學習-實踐-爽”。
趙十八還在念:“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趙康筆尖劃過:“朋友-遠方-嗨”。
“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沒人懂-不氣-逼格”。
一個護衛在念,一個主子在寫。
這場景,詭異到了極點。
趙十八念得口幹舌燥,心裏翻江倒海。
少爺這到底是在幹嘛?
地上畫的那些圈圈杠杠,還有那些奇形怪狀的符號,看著比道士畫的符還邪門。
但他不敢問,一個字也不敢問。
時間在燭火的搖曳中流逝,窗外早已是一片墨色。
趙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他的大腦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
趙十八每念一句,他前世的知識儲備就被激活一片。
那些白話文翻譯、名師講座、刁鑽的論文觀點,如火山噴發般湧上心頭。
他不再是簡單的記錄。
而是解構,是歸納,是重組!
他將孔子的觀點粗暴地分門別類:“論學習”、“論交友”、“論當官”。
又將不同篇章裏相似的觀點,用長長的線條野蠻地連接起來,旁邊還用箭頭標注出邏輯關係。
漸漸的,地上那張巨大的白紙被填滿了。
以“功名”為核心,延伸出無數條扭曲的枝杈,上麵掛滿了密密麻麻的、如同鬼畫符般的文字和符號。
它看上去雜亂無章,像一張巨大的黑色蛛網,要將整個房間吞噬。
可在這張網的每一個節點,都清晰地標注著知識的脈絡。
當趙十八用沙啞的嗓音念完《學而》整篇時,幾乎要虛脫在地。
“好了,停。”
趙康開口,聲音同樣幹澀。
他放下炭筆,緩緩站起身,脖子發出“哢哢”的脆響。
他低頭看著腳下這張驚心動魄的“知識地圖”,一種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和自信,如岩漿般在胸中沸騰。
他現在閉上眼,整個《學而》篇的結構、核心、邏輯,都像鋼印一樣刻在腦子裏。
讓他現在就寫一篇策論,他能旁征博引,寫出十個讓考官都目瞪口呆的角度!
這方法,可行!
他要的,從來就不是死記硬背。
他要的,是理解,是洞穿,是降維打擊!
此時,院外。
齊國公趙順臣背著手,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雄獅,焦躁地來回踱步。
晚飯早就過了,兒子房裏卻沒半點動靜。
他幾次想衝進去,又怕驚擾了兒子那顆好不容易燃起的上進心。
“怎麼樣?少爺在幹嘛?”他壓低聲音,問守在門口的另一個護衛。
“回國公爺,”護衛一臉茫然地回答,“就聽見十八在裏頭念書,少爺......好像在地上畫符。”
畫符?
趙順臣心裏更癢了,像是被一百隻貓爪在撓。
他終究沒忍住,貓著腰,悄悄走到門邊,將門縫推開一絲。
他探頭,往裏瞧去。
隻一眼。
這位在沙場上屍山血海都麵不改色的國公爺,瞬間呆立當場,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拳頭。
昏暗的燭光下,他兒子趙康正背對著他,如同一尊魔神,矗立在一張鋪滿地麵的巨大“符籙”前。
而那張符籙......
黑色的線條如狂蛇亂舞,詭異的符號閃爍著不祥的光芒,仿佛一個通往未知的、恐怖世界的法陣。
趙順臣的腦子,一片空白。
我兒......這是在讀書,還是在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