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廠長老公是廠裏的模範夫妻。
人前他對我百般嗬護,為了我,不給副廠長麵子。
人後他嫌我出身鄉下,在車間裏養著水靈的小徒弟。
他給她買進口布料,手把手教她開新機器。
他的那幫兄弟都管那個女孩叫:嫂子。
我不吵不鬧,隻是默默砸碎了他說要帶我走出農村時送我的那支鋼筆。
我們是青梅竹馬,從鄉下泥地裏一起爬出來的。
直到我得了病,腦袋疼,慢慢記不起關於他的一切。
他才開始慌了。
用全廠的大喇叭給我念情詩,想方設法要讓我好起來。
卻隻能無力地看著我,牽起了別人的手。
......
結婚第七年,賀周當上了廠長,也收了新徒弟。
女孩叫於柔,技校剛畢業,一張臉幹淨又清純,很像年輕時候的我。
副廠長趙剛在車間開玩笑,湊到賀周耳邊擠眉弄眼:“賀廠長好福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家裏一個廠裏一個,找個年輕小姑娘當替身,玩得挺花。”
賀周曾經不是這樣的。
我們決定離開農村去城裏闖蕩的前夜,土坯房裏沒有燈,隻有月光。
賀周緊緊抱著我,下巴抵在我頭頂,呼吸又重又熱。
“念念,城裏不好混,咱們得嚼最硬的骨頭,睡最硬的床板。但你信我,我賀周隻要有一口飯吃,就不會讓你餓著。我永遠不會變心,這輩子就認你一個人。”
那些滾燙誓言還在耳邊,他人卻已經變了。
當年他一無所有,我信他情比金堅。
現在他當了廠長,卻隻剩下一個空洞的模範夫妻名頭。
於柔的出現,像一把鈍刀子,一寸一寸割開這層偽裝。
起初賀周也很煩於柔。
小姑娘被分配到他車間,歸他管。
他回家總跟我抱怨,說那女孩笨手笨腳,連最簡單的機器操作都學不會,還總穿一些顏色俗氣的花布衫子,看著紮眼。
我那時候還勸他:“新人剛來,多點耐心。”
他捏我鼻子,哼笑一聲:“念念,你可別勸我,看見那女孩就想起剛進廠的你,傻乎乎的,心疼還來不及,哪舍得罵。”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提起於柔,臉上會不自覺帶上笑意。
他跟我通電話,說著說著就走神,話筒裏傳來於柔怯生生聲音。
“師傅,這個零件我又裝錯了,你再教教我嘛。”
“師傅,這台新機器我不敢開,你能不能過來看看。”
賀周的聲音會立刻溫柔下來,對我草草說一句“車間有事”,然後掛斷電話。
再然後,就是於柔在車間裏,對著一眾女工,炫耀賀周又給她開了小灶,單獨輔導她技術。
那天他又在飯桌上提起於柔,說那姑娘雖然笨,但肯學。
我放下筷子,盯著他。
“賀周,以後能不能別再提於柔這個人。”
他一愣,隨即笑了,身子往後靠在椅背上,懶洋洋看我:“怎麼,吃醋了?”
我不說話。
他拿起桌上那本通訊錄,翻到於柔那一頁,拿起筆,在我麵前重重劃掉那個名字和號碼。
“行了,念念,多大點事。一個不懂事的小徒弟,值得你生氣?”
他語氣輕鬆,像在安撫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可幾天後,廠裏就開始傳,賀周深夜還在車間,手把手教於柔研究技術圖紙。
那天晚上,賀周沒有回家。
電話裏,他語氣疲憊,說新設備出了點問題,要在廠裏通宵加班。
我拿著聽筒,聽見那邊傳來年輕女孩細細的笑聲。
那一刻我清楚知道,賀周對於柔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