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飛羽一番話說的無比委屈,黎棠一顆心卻越來越冷。
原來,他一直覺得是她欠了他。
他覺得他對她的一點好,就足以抹去南梁的覆滅,和她骨肉至親的那麼多條人命。
半晌,她聲音有些喑啞的開口,“你口口聲聲他們對我不好,但我終究是以公主的身份活了十七年。”
“他們沒有少我吃穿,也從未想過要我死......他們隻是不愛我而已,又有哪裏對不起我,到讓我可以對他們的死視而不見的地步?”
“而你。”她認真看著陸飛羽,“你是貴妃娘娘的侄子,從小與太子一起讀書習武,受盡皇上和貴妃的恩寵。”
“不是皇子勝似皇子,皇城之中可有第二個異姓人比你更加風光?”
“他們,又有哪裏對不起你呢?”
“可你卻和你的父親通敵叛國,隻為一個藩王之位。”
“陸飛羽,你現在又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裏指責我?”
“我......”陸飛羽臉上沒有愧疚,反而看向黎棠的目光越發失望,“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人?”
“告訴你,父親的決定我根本就不知情!”
“我是直接被父親軟禁起來一直到現在,得知你被抓之後,我才想盡辦法來見你!”
“可如今南梁已滅,我還能做什麼?唯一能做的就隻有保全你,你卻將一切怪到了我頭上?”
“還是說......黎棠,你就是傍上了更高的枝,所以才拿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來惡心我?”
黎棠忽然不想與他繼續說下去了。
她微微垂眸,“若是這樣想能讓你好受些,那你便當做是這樣吧。”
她太了解陸飛羽了。
他自小無法無天慣了,他若真鐵了心要做的事,他父親當真可以關住他嗎?
就像現在,他想要來找她,那就一定可以出來,無論用什麼方法。
黎棠相信,她對陸飛羽來說的確是重要的。
可他麵對南梁的覆滅,麵對他父親的謀反,他選擇了逃避。
明明隻要他一個消息,至少可以讓皇城中的許多人提前逃掉,至少現在這裏的無數婦孺,都不必淪落敵手,成為玩物。
可他沒有。
或許站在陸飛羽的角度上,他的確不算做錯了什麼,隻是在父親和南梁之間兩難而被迫逃避而已。
可他做出這樣選擇的時候......黎棠便注定了與他再無瓜葛。
她無法心無芥蒂,與其做一對怨侶互相折磨,不如各奔東西。
迎著陸飛羽難以置信的目光,黎棠深吸一口氣,再次向蕭亦衡深深一禮,“還望王爺收留。”
陸飛羽忍受不了,“你連我都接受不了,卻願意給他當侍妾?”
“黎棠,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就是這個人率領千軍萬馬,踏平了南梁!”
“南梁的內亂你知道是何人挑起的嗎?是他!”
“南梁皇城的城門你又知道是何人踏平的嗎?依舊是他!”
“你的父母親人皆是因他而死,如今你卻要給他當侍妾,黎棠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
隨著他每一句話,黎棠的手指慢慢攥緊。
她當然知道。
所以,即便是侍妾,即便知道承陽王府亦是龍潭虎穴,她也依舊要去。
她與陸飛羽有自小的情分在,縱然是這樣的結局,她也永遠無法對他狠下心來。
可蕭亦衡不一樣......他是北越不受寵卻有能力有手腕的皇子,她對他沒有感情隻有恨。
所以......隻有在承陽王府,她才能不受感情桎梏,做她真正想做的事。
複國,她做不到。
但複仇,她一定要做。
縱使是奉獻出一切乃至性命,也在所不惜。
“夠了!”許久都沒說話的蕭亦衡,冷冷開口。
“陸飛羽,本王沒有心情在這裏聽你們分辨是非。”
“以及......勸你以後說話想清楚,你現在是北越的世子,而不是再是南梁的那個紈絝。”
說完,他緩步走到黎棠麵前,漆黑的眼眸凝視著她,不辨情緒。
“你確定要跟本王走?”
“本王給你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你若點頭,那麼往後,你即便是死,也隻能是承陽王府的人,懂嗎?”
黎棠睫毛輕顫,總覺得他就好像是即將帶她走入鬼門關的惡鬼,在對她進行最後一次詢問。
點頭了,便再無生的機會。
可她已經做出了選擇,就絕不會再後悔。
在蕭亦衡的注視下,黎棠輕輕點頭,語氣無比堅定。
“謝王爺收留,黎棠......無悔。”
她重重朝著蕭亦衡磕下一個頭,沉悶的聲音像是在與她過去那無憂無慮的生活做出最後的道別。
蕭亦衡冷淡的聲音響起,“回府。”
有人上前扶起黎棠,半拖半拽的帶著她跟上蕭亦衡的腳步。
陸飛羽憤怒大喊,“放開她!今日有我在,誰都別想帶她走!”
然而就在他要上前阻攔之際,卻有數名士兵衝到了院子裏。
陸飛羽臉色一變,看著那隨後進來的人,嘴唇動了動,終是緩緩低下頭。
“爹......”
平南王冷漠的掃了他一眼,“偷跑來這裏,還偷了本王的令牌......你長本事了!”
“還不跟本王回去?”
陸飛羽頓時有點兒急,“可是黎棠她......”
“陸飛羽!”
一聲厲喝打斷了他的話,“與黎棠有婚約的人,是南梁大將軍的獨子,而非北越平南王世子。”
“不要讓本王再說第三遍......跟本王回去!”
陸飛羽手指微微攥緊,終是沒敢再吭聲。
他忍不住看向黎棠跟隨蕭亦衡離開的背影。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回頭。
這是第一次,黎棠棄他而去。
陸飛羽也是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識到,南梁覆滅,他和黎棠......再也回不去了。
黎棠出了院落,本以為要這樣一路跟著走回去了。
卻沒想到蕭亦衡上了馬車之後,微微掀開車簾,“上車。”
黎棠下意識拒絕,“不用了......我身上很臟,會弄臟王爺的馬車。”
即便跟蕭亦衡走了,可對於黎棠來說,跟他共處馬車這樣狹小的空間,還是會下意識抗拒。
......她寧願身體受點罪,跟著走回去。
然而他們這些上位者,大概都不喜歡被人違逆。
蕭亦衡的聲音隔著馬車傳來,黎棠卻依然能感覺出不耐的情緒。
“別讓本王重複第二次。”
黎棠微微咬唇,終究緩緩低頭,“......是,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