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氣已散。
葉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回望自己這憋屈的一生,出生時被抱錯從千金小姐淪落為貧民窟的掃地娃。十八歲被認回葉家明明是親生女兒卻被蓋棺定論為養女,不得家中親人喜愛。憋著一口氣的上進,卻處處被葉婉寧壓一頭:
她一個月睿典語小成,與睿典客人交流無礙。葉婉寧開口即睿典語古典貴族腔調,被睿典客人奉為上賓。
她五年馬場報道,風雨無阻,才得以近身烈馬良駒。葉婉寧一踏進馬場,眾馬跪地長鳴相迎,為能讓她騎爭得頭破血流。
她啃下聞名世界的回旋發球,葉婉寧扭頭就使出失落已久的神技雙旋發球。
......
進軍考古界,研究夏朝史料是葉蒲最後的嘗試。
葉婉寧贏了那麼多次,總該讓她贏一次。
可多年宵衣旰食、嘔心瀝血翻譯出的夏朝史料,也在學術會上被葉婉寧指摘錯漏百出。
“婉寧老師不愧天縱奇才之名,聽說隻用了一晚上就破譯了夏朝史料。”
“我以前很敬佩葉蒲老師十年如一日的堅持破譯夏朝史料,現在看來,天份比毅力重要多了。”
“噓,小聲點。葉蒲老師最不喜歡聽別人說她不如她妹妹。”
葉蒲再難自持,悲哀嗚咽。
既生葉婉寧,何生葉蒲。
她痛苦地抓住衣角,粗糙的觸感讓她迷惘。多年奮鬥,她用的東西都是極品。這樣粗糙的衣服,她很久沒穿過了。
葉蒲睜開眼,目光呆滯環顧四周,冷色調的房間,收拾齊整的背包。
她跳起來衝進洗手間。
鏡子女孩冰肌玉骨,眉眼精致而英氣,茶褐色的眼眸盈滿漫長歲月積累的威勢與犀利,黑色長發微卷,如瀑般披落肩頭。
葉蒲伸手碰了碰額頭上的繃帶,眼底犀利斂去,隻留下迷茫。
是在做夢?
還是說她真的回到了十八歲的夏天,回到了剛被葉家領回家不久,因為葉家人對葉婉寧的偏心而決定離家出走這天?
不等葉蒲捋清思緒,腦海中一下冒出許多文字與畫麵。
葉蒲扶著洗手台,感覺自己死去又活過來好幾遍,等完全接收完所謂的原著,她抹掉眼角分不清是淚還是汗的液體,昂起頭無聲笑得嘲諷:
她的人生隻是一本小說!而她連主角都不是,隻是葉婉寧的墊腳石!
身為主角的葉婉寧,在被發現是假千金那一天綁定了努力返還係統。
隻要作為真千金的葉蒲努力上進,不管葉蒲學會什麼知識、技能,都能雙倍返還給葉婉寧。
難怪不管她怎麼努力都贏不了葉婉寧。
難怪全世界都喜歡葉婉寧。
葉蒲洗了個澡,邁著沉靜而優雅的步子下樓。
這輩子鹹魚有多平她就躺多平,她倒要看看,沒有她累死累活給葉婉寧疊buff,葉婉寧這個天才人設還能不能維持下去。
還未踏進餐廳,葉父的叱罵聲就傳了出來:
“讓她走!”
“摔了東西不知悔改,還敢離家出走!我葉家,沒有這樣丟人的女兒!”
葉蒲平靜落座:“誰離家出走了?”
今天回來吃晚飯的葉家人,隻有葉父葉母和葉婉寧。
三人看見她,都是一愣。
不是說葉蒲跑了嗎?
坐在葉母邊上的葉婉寧最先反應過來,她朱顏翠發,膚白勝雪,眼角帶一抹心碎的紅:“姐姐,我知道因為抱錯的事你心中怨恨我,你摔了我的獎杯沒什麼,可你不該離家出走。你這樣做,會讓別人說葉家教女不嚴,會讓人看葉家笑話的。”
“當年,你也隻是個孩子,那件事不是你的錯。”端莊優雅的葉母對葉婉寧和顏悅色,對葉蒲卻厲色冷聲:“到客廳站著反思,知道錯在哪前不許吃飯。”
“我離家出走了?我自己怎麼不知道?”葉蒲將帶著水汽的發絲挽到耳後,“我不過是心情不好,睡了一下午。好在隻是睡了一下午。要是睡到明天早上,恐怕妹妹就不是跟別人說我離家出走,而是要說我死了吧。”
葉婉寧噎了噎。
葉父冷哼一聲。
“你有什麼心情不好的?寧寧辛苦得來的獎杯你說摔就摔。”
葉蒲指尖點了點桌麵。
“哦?媽是這樣和您說的?”
葉母完美無瑕的麵容出現一瞬間的遲滯,她正想開口,葉蒲快言快語:“昨天葉婉寧的獎杯是摔壞了,媽和她都堅持是我摔的,為了自證清白我隻好報警,確定獎杯上沒有我指紋的檢測證明還放在我房間裏,爸要看嗎?”
葉父臉色微沉,掃了葉母與葉婉寧一眼,瞧見葉婉寧泫然欲泣的模樣熄了火。
再聽她辯駁,更是氣不起來:“爸爸,是姐姐說她想看我的獎杯,我才將獎杯拿出來給她看,她說過她會將獎杯拿好的......”
葉父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一錘定音:“這件事到此為止,吃飯吧。”
總是這樣。
但凡她的過錯,便是罪大惡極,德行有缺,愧對葉家。
但凡葉婉寧的過錯,便是無心之過,誰能無錯,輕拿輕放。
葉蒲摸了摸額頭上的紗帶,清瘦的眉眼酌滿哀傷:“媽,您昨天說要補償我,和妹妹一起在爸麵前冤枉我,這就是您給我的補償嗎?”
“當然不是。”眼見葉父臉色冷了下來,葉母笑容有些勉強。
她早將補償的事拋之腦後。
葉父堅信家庭和睦事業才能昌順,他能寬容年紀尚小的葉婉寧犯錯,卻容不得她對孩子們做出厚此薄彼的事情來。
取下手中玉鐲給葉蒲戴上,葉母輕拍她的手:“這是媽特意給你挑的鐲子。”
冰飄花的鐲子,戴在葉蒲細嫩的胳膊上顯得極為老氣。
但多少值點錢。
葉蒲見好就收,徑自吃飯。
葉母暗自鬆了一口氣,給葉婉寧夾了塊她愛吃的糖醋排骨後,想了想,隨手給葉蒲夾了塊她手邊的燒茄子。
葉蒲麵無表情將茄子連飯倒進垃圾桶裏,讓人重新給她打飯。
葉母氣得捂住了心口。
她可是葉蒲的親媽,葉蒲怎麼能這麼戳她心窩子。
葉父剛下去的火氣又上來:“那對夫妻是怎麼教育你的?怎麼把你教得這樣不知感恩!”
“我茄子過敏。”
葉父、葉母一怔,葉母略帶苛責為自己找補:“對茄子過敏怎麼不說呢,你這孩子,總是不跟我們親。”
“上周吃了媽夾的茄子,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你們不記得了嗎?”
一句話,沉默兩個人。
有這麼一回事嗎?
好像有吧,隻是她剛倒下,葉婉寧立刻就出了個小車禍,一家人都去關心葉婉寧就顧不上葉蒲了。
過敏而已,哪比得上擦破腳皮的車禍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