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盈是她的陪嫁丫鬟,自小就跟著她。
從入府後,就稱她為夫人,
如今倒也懂事地將對她的稱呼轉換為“小姐”了。
容姝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驀然一笑。
“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豆大的淚珠從綠盈的眼眶中砸下來。
“小姐,我、我是替你委屈......“
容姝邁出祠堂門檻,夏日的陽光刺眼得令人恍惚。
委屈嗎?興許吧。
過往三年,她身為將軍府嫡女,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錯丟了侯府顏麵。
為了維持侯府少夫人的體麵與氣度,她隻能事事以侯府為先,將自己的喜怒哀樂一壓再壓。
可侯府早就不過是一副空殼罷了,是她為了祁安華,丟失了自己。
可如今......
“小姐?”綠盈見她停下腳步,不安地喚道。
容姝忽然轉身,唇角揚起一抹明豔的笑。
“愣著做什麼?跟上。”
綠盈怔住了。
陽光落在容姝的眉梢眼角,她整個人仿佛被鍍上一層耀眼的金邊。
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隱忍克製的侯府少夫人,而是當年那個縱馬京郊、意氣風發的將門貴女。
“小、小姐......”綠盈的眼淚還掛在臉上,卻不由自主地綻開笑容,小跑著追了上去,“奴婢這就來!”
容姝大步流星地穿過回廊,衣袂翻飛。
路上遇到的下人們紛紛避讓,驚疑不定地看著這位向來溫婉的少夫人。
此刻的容姝眉目銳利,周身氣勢逼人,哪還有半分往日低眉順眼的模樣?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老侯爺邁著老腿追了出來,聲音裏帶著幾分慌亂。
“姝娘!你莫要衝動!和離之事豈能兒戲?安華糊塗,為父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容姝駐足,緩緩轉身,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
“侯爺,我容姝行事,何時衝動過?”
她抬眸直視老侯爺,眼底一片清明。
“今日之事,不過是一根壓垮駱駝的稻草。這段日子,世子待我如何,又是待薑夏如何,侯府上下有目共睹。我容姝自問無愧於心,可這侯府,終究不是我的歸處。”
老侯爺臉色驟變,急忙打斷道,“姝娘!你且先回房歇息,此事我們從長計議!”
容姝微微搖頭,鄭重地福身一禮。
“多謝侯爺這三年的照拂,姝娘銘記於心。今日一別,望侯爺保重。”
說罷,她轉身便走,背影挺直如青竹,不帶半分猶豫。
老侯爺急得上前兩步,卻又礙於男女之別不敢伸手去攔,隻得高聲喊道。
“來人!快去請夫人來!”
容姝聞言,腳步未停,隻是唇角浮起一絲譏誚。
請呂氏?
她那婆婆,怕是巴不得她早點滾出侯府,好給薑夏讓位吧。
容姝剛拐過回廊,迎麵就撞上了聞訊趕來的呂氏。
這位侯府主母發髻一絲不苟地挽著,通身透著不容冒犯的威嚴。
她身後跟著四個膀大腰圓的管事婆子,一行人將去路堵得嚴嚴實實。
呂氏那雙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尖銳的目光在容姝身上刮過。
“容氏,你可知錯?”
容姝站定腳步,從容一笑。
她直視著這個三年來處處刁難她的婆母,眼中再無往日的恭順。
“我何錯之有?”
“放肆!”呂氏聲音陡然拔高,“私自變賣侯府產業,中飽私囊,這就是你們容家的家教?”
容姝嘴角微揚,笑意卻不達眼底。
“婆母怎麼這般聽風就是雨?我變賣的是自己的嫁妝,何來私藏侯府錢財一說?”
呂氏被她這態度氣得臉色鐵青,抬手就要給她一巴掌。
“放肆!誰準你這樣跟長輩說話!”
容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呂氏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呂氏吃痛地倒抽一口冷氣。
“婆母還是跟往日一樣是非不分、聽信讒言。”容姝一字一句地說道,聲音冷漠至極,“難怪把祁安華養成那副德性。”
說完,她猛地一甩手。
呂氏踉蹌著後退幾步,險些摔倒,被身後的婆子們七手八腳地扶住。
“你、你......”呂氏顫抖著手指向容姝,滿臉難以置信,“你竟敢這樣跟我說話?我可是你婆母!”
容姝輕笑一聲:“很快就不是了。”
就在這時,老侯爺晚了一步,見狀大喝一聲:“夠了!呂氏,你不要無理取鬧!”
然後轉頭看向容姝,語氣立刻軟了幾分,“姝娘,你婆母糊塗,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呂氏被丈夫當眾嗬斥,臉上掛不住,正要反駁,卻聽老侯爺又道。
“還不快勸勸姝娘!和離之事豈是兒戲?”
容姝敏銳地捕捉到呂氏眼中一閃而過的喜色。
果然,她的婆母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侯爺!”呂氏假意勸道,“這丫頭如此目無尊長,哪配做我們侯府的媳婦?既然她要走,就讓她......”
“住口!”老侯爺厲聲打斷,“你懂什麼?姝娘這些年為侯府付出多少,你心裏沒數嗎?”
容姝看著這對夫妻爭執,隻覺得可笑至極。
她轉身就要離開,卻被老侯爺叫住。
“姝娘,你且等等。安華那邊我已經派人去找了,他一時糊塗,你給他個機會。”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即便真要和離,也要等我們兩家長輩商議後再做定奪。”
容姝的腳步微微一頓,腦海中浮現出父親堅毅的麵容。
再過幾日,父親就要隨霍瑾出征北域。
此戰凶險萬分,若此時她和離歸家,必定會讓父親分心擔憂。
而且,一個女子還沒簽和離書就搬出府,是丟了些體麵,不知道外人還要如何指摘。
她不能落人口舌。
是她衝動了。
容姝垂眸看向老侯爺。
“既然侯爺這麼說,那便等父親出征歸來後再議此事。”
老侯爺聞言,臉上瞬間堆滿笑容,皺紋都舒展開來。
“好好好,姝娘果然識大體!”
容姝眼中閃過一絲冷意,繼續道。
“不過,我有個條件。”
“你說。”老侯爺連連點頭。
“我近日被世子的事傷了心,府中各項事宜怕是無力張羅。”
容姝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老侯爺略一遲疑,隨即應道:“此事便交由你婆母處理吧。”
呂氏在一旁聽得直皺眉,正要開口,容姝又道。
“還有,我近來身體不適,想免了對婆母的晨定昏省。”
“這怎麼行!”呂氏立刻反對,“你一日在侯府,就一日是侯府的少夫人,怎能如此不知禮儀?”
“呂氏!”老侯爺厲聲喝道,“姝娘身子不適,你作為婆母不體諒也就罷了,還在這裏大呼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