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靜默了一瞬。
緊接著霍燼寒嗤笑一聲,向後倚向馬車內,戲謔的目光射向柳雲霜。
“素聞郡主囂張跋扈,對屬下也能動輒打殺,沒想到對自己也能下此狠手。若你真敢動手自戕,本督定為郡主鼓掌喝彩,順帶收屍。”
對上霍燼寒眼底的譏諷,柳雲霜恨不能直接拔劍殺了他。
眼前的人淵渟嶽峙,清冷如雪,千金狐裘不染纖塵,反襯得她狼狽得像一條落水的狗,莫說身為郡主的威嚴,就連臉麵尊嚴也在被按在地上摩擦!
明明她什麼也沒有做過!
國公府的下人被接連遣散,本是因為她生性喜靜不願人多,可從別人口中傳出去,就成了她日夜打罵羞辱,逼得那些人不得不離開!
說到底,這些謠言能從國公府裏傳出去,也少不了她那個父親在背後推波助瀾,可她卻顧念唯一僅剩的那點親情,對他的安排聽之任之,任由他一步步將她變成了柳姍的墊腳石。
酸澀的眼淚突然冒出來,刺得她的眼眶生疼。
“霍千歲鷹犬爪牙遍地,我到底做沒做過那些事,你難道也調查不出來,還是說霍千歲也是個人雲亦雲的蠢貨!”
柳雲霜忍不住對著馬車裏的人怒罵。
眼下天色漸暗。
教坊司距離國公府並不近。
若她徹夜未歸,她的名聲隻怕這輩子都不能洗淨!
“霍千歲不是不信嗎,那就等本郡主頭七過後,來替本郡主陪葬吧。”
唇角突然勾起了一抹弧度,柳雲霜發狠似的將劍身逼向自己的咽喉。
霍燼寒動作未變,眼神依舊輕蔑。
頸前的衣裳被利刃割開,半截玉墜突然從裏麵掉出來。
男人的瞳孔驟縮,抬手將一枚暗器擲了出去。
柳雲霜手裏的長劍應聲墜落,突然的變故震得她手臂發麻。
下一秒,千金狐裘落在了她的身上,將她狼狽的模樣盡數遮去。
“不過是一句玩笑話,郡主竟還當真了?”
霍燼寒的話如悶雷般狠狠砸在了她的心上。
權傾朝野的九千歲,居然有心思和她一個聲名狼藉的郡主玩笑?
反手拔下了頭上唯一的發釵,柳雲霜一臉戒備的瞪向他,像是一頭隨時準備要與他拚命,咬斷他喉嚨都小獸。
霍燼寒眼底的波濤暗湧。
這股子不服輸想拚命的勁兒......
和當年那個在追兵利刃下,拚了性命也要救他的小團子幾近重合。
他猛地伸手。
不待柳雲霜反應,人已經落在了霍燼寒的懷裏。
他的目光始終落向她胸前的玉佩:“不過半截玉佩,沒想到郡主如此愛惜。”
沒想到一塊斷了的玉佩居然能引得霍千歲的注意。
人在他的掣肘下,柳雲霜沒敢隱瞞:“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
胸前的玉佩本該是個同心環,可卻被人以蠻力掰成兩節。
玉身上的裂口猙獰恐懼,原本就是個不值錢的物什,可卻是娘親留給她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遺物。
可就是這麼一個不值錢的物件,也被柳姍盯上後奪走,就因為柳家上下都覺得,她長得更像娘的女兒,理應擁有娘所有的遺物。
柳雲霜的眼中恨意叢生。
幸好,如今玉佩還在她身上,這一切都來得及!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
霍燼寒居然直接將她扛在了肩上!
“霍燼寒,你放肆!”
柳雲霜下意識驚呼,掙紮般想要捶打他的後背,卻被霍燼寒以一種屈辱至極的姿勢丟進了馬車裏。
霍燼寒眼尾淩厲:“郡主多擔待,比這還放肆的事本督也不是沒做過。”
柳雲霜含羞帶怯,生怕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現在將她扛上了馬車,下一秒又突然一時興起將她整個人丟下去。
男人慵懶的靠在了軟椅上。
可她卻不敢有絲毫的放鬆,甚至緊張到連脖頸上的傷口在往外冒血也未曾察覺。
掃到了雪白狐裘上的一點紅,霍燼寒的黑眸驟然眯起。
“礙眼。”
霍燼寒突然伸出手,從軟椅後的匣子裏取出了一盒金創藥。
柳雲霜甚至來不及反應,霍燼寒卻已經自顧自,開始替她的傷口上藥。
常年染血的手冰冷刺骨。
堅硬的薄繭掠過她頸間細膩的肌膚,奇怪的觸感令她感覺如芒在背,仿佛隻要對方稍加用力,就能扭斷她的喉嚨。
很明顯霍燼寒壓根不是什麼憐香惜玉之人。
藥膏被用力按壓在她的傷口上,疼得柳雲霜倒吸一口涼氣,猛地伸手吃痛般抓向男人的衣領。
沒料到柳雲霜會突然動手。
霍燼寒的身形被用力拽過去,冷峻的麵容徑直撞向了柳雲霜的眼底,驚得她瞳孔打顫。
且不說這一世她才與霍燼寒第一次相見。
隻要一想起上輩子,霍燼寒對柳姍嗬護備至,不惜為了那人親手將她送向絕路、折磨致死,柳雲霜的動作便快過思緒,揚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了霍燼寒的臉上!
“霍千歲是想拿毒藥直接毒死本郡主嗎!”
胡亂扯起身上的狐裘將自己的身體盡數遮去,盛怒與驚懼令她的身體止不住的發抖。
車廂內的氛圍一片死寂。
隻有掌心的刺痛提醒著她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霍燼寒突然抬手,指尖撫摸過被她打過的麵頰,森笑著舔過下唇,分明與她平起平坐,卻憑空多出了十分威壓狠狠壓在了她的身上,令她喘不上氣。
對方撫著臉,不怒反笑:“郡主方才還說本督人雲亦雲,如今不也同樣將本督視做豺狼虎豹?”
“霍千歲乃宦官之首,是這紫禁城裏真正心狠手辣的閻羅,我一個小小郡主,就算再跋扈,又豈能與你相提並論?”
強壓下心中的恐懼,柳雲霜坐直了身體,目光直視向霍燼寒的雙眸。
霍燼寒眸中冷色未褪,恍惚間,似有情愫在他的眼中一閃而過,快得隻剩下一道殘影。
一別十數載,不僅他的雙手染滿鮮血,早已不是當初受她保護的流浪兒。
更沒想到,他找尋許久之人,竟是傳言浪蕩不堪,跋扈囂張的郡主。
被霍燼寒的目光盯得脊背發寒。
不知何時,戒備的小獸,早已經被貪狼的惡狼盯住,再沒有了逃跑的餘地。
從教坊司到國公府也不過才一柱香的車程,柳雲霜卻感覺仿佛走了一天一夜。
好不容易等到馬車停下,不待外麵的玄業回話,她便恨不能往外衝。
下一秒,一隻手不容置喙的扯住了她的手臂,緊接著,霍燼寒先她一步下了馬車的同時又將馬車旁擺好的腳凳順勢踢開。
修長的手臂遞到了她的麵前。
柳雲霜下意識眯起雙眼。
霍燼寒這是準備,要扶她下車?
在他的臉上打量了一旬,都沒有瞧出他真實的意圖。
但今日的及笄宴,若按上輩子的時辰來算,想必已進行到柳姍舞劍的那一步。
與其孤身進去,在氣勢就落後一成。
不如借霍燼寒的勢,直接強壓國公府滿門。
思及此,一隻纖弱白皙的手自狐裘下伸了出來,緩緩搭在了霍燼寒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