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洵聞聲疾步趕來時，殿內雖然還慌亂著，但已有內侍取了宮鑰，跑去太醫院請人過來診治。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妻女身旁，眼中怒火幾欲噴薄而出：“在東宮竟敢如此放肆！”一雙修長的大手將骨節攥得發白，如果他連妻女都護不住，那要江山社稷又有什麼意義？

太醫院趕來的正是文太醫，白洵最信重的老太醫，祖上五代皆是醫者。他提著藥箱踉蹌奔來，可速度卻不慢。

文太醫顫顫巍巍診脈時，白曉曉虛弱地“啊”了一聲，粉色的小臉透著不正常的紅。

「爹爹，她身上有怪味！」

「又臭又惡心，可熏死我了......」

“查她身上的熏香。”白洵冷聲吩咐，目光如刀刮過春雁，“郡主一見她就犯病，此事必須徹查。”

母妃向來對他們一家子不冷不熱，不聞不問的，突然派個心腹來看曉曉，這事兒用腳趾頭想想，都覺得有貓膩。

再看春雁躲躲閃閃的心虛模樣，更加驗證了他的猜測。

這一波屬實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白曉曉最開始是裝咳嗽，後來也有幾分是真的病了。她確實覺得味道很怪，也許是她的嗅覺比較敏銳。

不過吸入的劑量不多，可嬰兒就是比正常人要脆弱一些。

此刻她蔫蔫地蜷在娘親懷裏，小臉煞白。

陳兮芮心疼得眼眶發紅，輕拍著女兒後背：“她上來就要搶孩子，口口聲聲說是貴妃旨意，要麼是她的問題，要麼是......合該請聖上為我們做主才是。”

話到此處她喉頭一哽，杏眼裏汪著將落未落的淚珠子。

“找到了——”內侍突然高呼。

眾人回首，隻見他掌心托著個青綠色的香囊，裏頭漏出些可疑的褐色粉末。

春雁膝行後退，霎時間麵如土色，脖頸上沁出細密汗珠。她一個勁兒地擺手：“這、這......這是貴妃賞賜給奴婢的。”

白洵一個眼神過去，內侍上前一記耳光抽得她歪倒在地。

“賣主求榮，還敢胡說！”

「爹爹，她暗戀大米粥呢！」

「她房間床底下，藏了很多大米粥的貼身物件」

「她有收藏癖呢，什麼小時候穿過的肚 兜、用過的尿布、幼時換下的牙都留著......」

「一看就是個老變態！」

白曉曉渾身使不上勁，光“啊”了半天，急得額頭上冒出了汗珠，愣是沒憋出來一個字。

也是，尚未滿月的孩子要是能開口說話，隻怕會被當成另類的存在。

不管是“神”還是“妖”，被捧起來之後，就由不得她們做主了。

“郡主年幼不宜用藥。”文太醫收起銀針，在藥箱翻找半晌，“餓上一日，邪毒自消。”這話驚得白曉曉一個激靈，可惜抗爭眼皮打架。

燈籠裏的燭火明滅，她也在娘親的安撫下，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翌日。

五更鼓剛過，白洵已在養心殿外跪候多時。

“咳咳咳——”

老皇帝被丹火熏黑的臉從簾後探出，喉嚨裏泛著鐵鏽味。雲尚道士連續三日炸爐，也不知道長生不老藥何時能成丹。

“什麼事，急哄哄地來見？”他不耐煩地揮手，半抬眸看著眼前的大兒子，比他高大、比他年輕，忍不住叫人羨慕。

一轉眼的工夫，語氣更加不耐，“朝堂的事不要來煩我，你自己做主。”

權力如今在他的手，等他服下長生不老丹以後，就達到了另一重地階，區區人間帝皇自然也不看在眼裏。

“事關重大，請父皇下旨。”

白洵趁機重重叩首，聲淚俱下，“求父皇為小女做主！”

老皇帝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波動。他想起著許多年前，也有個粉團似的小兒蜷在自己臂彎。

可隨著丹爐又一聲突然爆響，那點舐犢溫情立刻被炸得粉碎。

白洵還跪在原地，又道：“春雁背主，實則是受了兩位皇弟指使，她已經全部招供。”

他順勢雙手舉起一係列供詞和證據，老皇帝隻是輕輕瞥了一眼，就沒再關注。

誠如白洵所想，父皇對母妃仍念舊情，即便真的是母妃和四弟攜手要他們全家的性命，父皇也不會相信。

人，隻願意相信自己眼睛所見之事。

“清王、瀝王就藩罷。”他甩出兩道明黃絹帛，像在驅趕惱人的蚊蠅，“早該去了。”

他牽掛著後頭的煉丹爐，索性草草定了，命清王和瀝王的命運，有沒有證據不要緊，是不是誣陷更不重要。

白洵滿臉淚痕：“謝父皇為兒子做主！”

老皇帝瞪他一眼，心道這個兒子沒有修煉的天賦，喜怒不形於色，他都這般大了還愛哭，真是叫人腦殼痛。

忽然又想起來小孫女的病情，他朝著高盡忠擺了擺手：“病情怎麼樣？賞你兩枚新煉製的丹藥。”

白洵顫巍巍結果兩枚盒子，紫金丹丸在錦盒裏滾動，散發著詭異的甜香。他都能想象到，曉曉一會兒該如何吐槽這兩顆丹藥。

他捧著聖旨退出時，聽見身後傳來劇烈的嗆咳，心尖一陣滾顫。

此時東宮也熱鬧著。

“太醫說餓著才能好......”陳兮芮憂心忡忡地捏著絹帕，陳兮芮第一次養孩子，沒什麼經驗，對老太醫的話如數家珍。

奶娘可是養過三個孩子了，她堅持道：“能吃是福，吃飽了病才好得快。”

白曉曉聞言立刻“啊啊”應和，小拳頭攥得緊緊。

「餓治百病是沒錯...」

「但本寶寶拒絕減肥！」

「減肥減肥，難道我還是個baby就要開始了嗎？」

白曉曉知道餓兩頓能提高免疫力，但是她堅決不從，流食都不給吃一點，她下次就敢薅文太醫那個老頭的胡子。

白洵揉著發紅的眼角，看女兒又恢複生龍活虎的模樣，連日陰霾終於散去幾分。

陳兮芮瞧著聖旨，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

“父皇已批準兩位皇弟就藩之事，最遲三日後出發。”

白曉曉腦子轉了幾個彎，明明昨日鬧事的人是貴妃，怎麼扯到其他人身上了。

「哇，我爹這腦子怎麼長的！」

「先把蝦兵蟹將清場...再關門打狗！」

好一招禍水東引，先把兩個威脅較小的皇子趕出京城，一來能夠穩定朝局，削弱洲王羽翼；二來則是避免有人坐收漁翁之利。

「老鐵雙擊666！」

奶娘突然“哎呀”一聲，隻見小郡主舉起小手掌，中間三個指頭下壓，明晃晃給她爹爹比了個“六”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