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雖然消息閉塞,但每年去鎮上讀書的孩子總有幾個人可以考上大學。
奇怪的是考上大學的人再也沒回過村子。
村長說村裏沒信號不好聯係,更何況大學畢業以後他們都去了海外工作,隻能給我們寫信。
所有人都信了,留在村裏的孩子更加刻苦讀書,他們都想走出大山。
三年前我和我的雙胞胎姐姐同一年高考。
她考上了重點大學,我卻落榜了。
如今複讀三年,我終於在今天收到了錄取通知書。
當晚村裏大擺筵席,為考上大學的兩人慶祝。
可村長卻遲遲未出現,周叔提議他去村長家看看。
周叔沒走多久卻聽到祠堂傳來一聲尖叫。
等我們到時周叔已經被嚇得腿軟癱坐在地,而村長吊死在了祠堂的房梁上。
村長腳下還有一張十五年前的錄取通知書,上麵用血寫了幾個大字:
「我有罪,我該死!」
1
眾人看到眼睛瞪大的村長都叫出了聲。
隻有趙權臨危不亂,「村長矜矜業業守護我們村子幾十年,他能有什麼罪,他肯定不是自殺!」
趙權是村長的得力助手,也是村裏唯一一個掌管通訊站的人,他說的話眾人自然是相信的。
很快就有人附和,「趙哥說的沒錯,村長的死肯定有蹊蹺,外人都進不來,肯定是村裏人幹的,是誰這麼沒良心!」
「對呀,如果不是村長,村裏哪裏會有通訊站,孩子們考上大學都沒人知道!」
「就是,我們孩子的信還是村長帶回來的,究竟是誰害死了他,一定要查清楚把那人燒死!」
聽到他們的話,我緊緊攥著手裏姐姐給我寫的信泣不成聲。
我十五歲時父母離世,我和姐姐本想不讀書了回村種田嫁人,是村長勸下了我們。
他說我們還小就該出去闖,不該拘束在一畝三分地裏。
他組織村民捐款,讓我和姐姐成功參加了高考。
我沒考上也是他安慰我,給了我極大的鼓勵,讓我有了複讀的勇氣。
村長於我而言不隻是長輩,更像是我的家人。
想到這些我的心更是痛到無法呼吸,哭著哭著我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陳月正站在床邊,她神色擔憂的看著我。
「村長離世,我們都很難過,但你要振作起來,我們一起抓出殺害村長的凶手為他報仇。」
陳月和我一樣是今年的高考生,也是第二個拿到錄取通知書的人。
我哽咽著點了點頭,她扶著我去了村委會,此時所有人都聚集在那裏。
村裏的人都知道村長和我情同爺孫,他們都向我投來安慰的目光,這讓我稍微振作了一些。
趙權安排我在第一排坐下,我看出他眼神的顧慮,朝著他努力擠出一絲笑意。
「趙叔放心,我沒事了,我和你一起查清楚!」
我剛說完一陣嘶啞的男聲從人群中傳來。
「堂叔,堂叔!」
2
李老三拿著棍子跑到村委會朝著眾人揮舞。
「是誰殺了我堂叔,給我站出來,我今天非得把他亂棍打死!」
李老三是村長的侄子,每年這個時候他總是會離開村子一周,沒人知道他去哪了,也沒人知道他去幹了什麼。
他還是揮舞著棍子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剝的模樣。
周圍村民都被這一幕嚇得退後好幾米。
我隻好上前輕輕拍了拍李老三的肩,「李叔,這件事還在調查,你先別衝動。」
趙權附和點了點頭,「對呀,李老三,村裏出了殺人犯,大家都不安心,別再嚇著無辜的人!」
李老三捏緊手裏棍子看了看眼前的村民,深吸了一口氣放下了棍子。
趙權嘴角抽了抽,皺了皺眉看向李老三,隨後又恢複了平靜。
這一幕被我精準捕捉,隻是我還猜不透他眼神裏的意思。
趙權神情嚴肅,「村長腳下那張通知書是張集的,他都去國外了十幾年,總不可能是他幹的。」
村民們沒有說話,但是眼神都死死盯著張集父母,似乎認定了他們是凶手。
此刻周圍靜得連蟲鳴都聽得一清二楚。
人群中有人終於按耐不住開了口。
「我記得前幾天我看到老張家去找了村長,但出來的時候他們罵罵咧咧不知道說了什麼!」
這句話無疑是在說張集父母就是凶手。
李老三棍子再次抬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敲到他們頭上。
張集父母立馬搖了搖頭,「不是我們,你們什麼意思?」
聽到反駁村民的眼神還是沒有收斂,眼神裏沒有一絲善意。
張集父親站起來臉漲得通紅,「說了不是我們!」
村民伸出手指著他們,「急了,我看就是做了虧心事!」
他們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讓我也不由得心跳加速。
看事情愈演愈烈,我隻好出聲製止了他們。
「大家等下,如果是張叔吳嬸,他們為什麼要留下這麼明顯的證據呢?」
張叔朝著我點了點頭,隨後講述了那天的故事。
「那天我和淑芳先去找了趙大哥,我們是想用通訊站和孩子打個電話,可是趙大哥說要村長同意。」
「我們又去找了村長,可村長告訴我們基站最近在維修用不了,我就在門口罵了一句該死的基站什麼時候才能修好,難道僅憑這點就說是我殺了村長?而且趙大哥可以給我作證,我就是先找的他!」
趙權點了點頭沉默了許久才開了口。
「大家別亂猜了,三天後村長的葬禮上,我和李老三一定給大家一個真相。」
趙權在村子裏還是有一定威懾力,村民聽到他這樣說也沒再繼續追問。
等眾人散去我有些擔憂的看著趙權他們,他們卻沒多說什麼,隻是囑咐我早點回家就離開了。
天漸漸黑了下來,我看著他們倆遠去的背影卻不自覺笑了起來。
3
這三天村子的人都忙著準備村長的葬禮。
我看著村長靜靜的躺著,眼淚總是不自覺的順著臉頰流下來。
村民都安慰我讓我升起一絲暖意。
等整理完一切大家都回了家,隻等明天趙權公布誰是殺人犯。
我坐在書桌前,手裏拿著我和姐姐在村子門口和村長的合照。
那是唯一一張我和姐姐的合照,也是唯一一張我和村長的合照。
如今姐姐出國了,村長離世了,隻剩下照片裏的我孤獨又落寞。
我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痛哭。
沒多久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想到最近村子的殺人犯,我害怕的關上了燈,緊緊捂住嘴不敢出聲。
好在門外的人開了口,「是我,你趙叔和李叔。」
我這才敢重新開了燈打開了門。
趙權坐在桌子前一臉愁容,「小璐,殺村長的人我們查到了,我們在通訊站複印了一份證據,你幫我們保管一下,要是有意外你就把這個給村民看!」
趙權遞給我一份文件,我有些猶豫沒敢接。
「趙叔,什麼叫做有意外?為什麼要給我保管?」
李老三歎了口氣,「這是怕萬一,村子裏現在隻有你,我們最信得過了,堂叔把你當做親孫女,我們自然也信你!」
聽到這我接過了文件把它好好放在了書本底下。
交代完這些趙權他們就離開了。
我本打算收拾收拾睡覺,可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我立馬從床上彈坐起,摸索著拿起一旁準備好的木棍,站到臥室門口渾身止不住顫抖。
門口傳來輕飄飄的聲音。
「小璐開門。」
我這才聽清是趙權的聲音。
我實在想不明白他為何要再次返回,但我還是小心翼翼開了門。
趙權又遞給我一份文件,「小璐,剛才李老三在我不好說,我懷疑殺害村長的人是他!」
聽到這我立馬瞪大雙眼,握著手裏文件心裏一陣後怕。
「剛才都是白紙,李老三說要是凶手知道我們查到了真相,他一定會到我們家裏來偷證據,就算沒抓到,你把假證據拿出來,凶手肯定也會暴露。」
我不得不佩服李老三的思維能力。
趙權再三叮囑,「小璐先別看,明天你就知道了,這個你先好好保管。」
沒等我繼續追問,他就轉身往門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時他又問了我一個問題,得到我的答複後,他才點了點頭離開。
等他走後我還是忍不住好奇打開了文件。
裏麵是一張照片。
照片裏張集哭了,他站在一旁看著村長憤怒的給了李老三一巴掌。
趙權不在照片裏,而村裏唯一有相機的人是他,所以這一定是他拍的。
我本來還好奇,就算李老三自尊心強,但這件小事不足以成為殺人的理由。
下麵的文件給了我解答。
文件裏是村長家土地的分割,村長祖輩留下的土地大部分給了村長,而李老三爸爸分到的極少,他爸爸去世後他也沒得到什麼。
原來他是想殺了村長繼承一切,也難怪村長腳下會是張集的錄取通知書。
想起李老三當初賊喊捉賊的嘴臉,我渾身止不住顫抖。
我緊緊握著趙權給的文件一夜沒睡。
等第二天村民都往村長家裏去,我才鬆了口氣。
我跟著人流一起去了村長家。
可快要到村長家門口時,又聽到一陣尖叫聲。
「趙......趙權......死了!」
4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加快了腳步,我推開人群跑到了村長家裏。
趙權靜靜的坐在椅子上沒有抬起頭,而他的腳下也有一張錄取通知書。
那張通知書是屬於我姐姐的。
上麵依舊是用血寫著:我有罪,我該死!
我咽了咽口水走上前,輕輕喚著趙權的名字,他還是沒有反應。
等旁邊的人把他輕輕一推,我才發現他身後插著一把刀,鮮紅的血液染紅了整個後背。
而他的雙手此時已經掉在了地上。
我驚得癱坐在地,嘴裏說不出一句話。
周圍的村民都慌了神,開始議論紛紛。
我什麼也聽不清,腦海裏隻想起趙權對我的好。
他說要沒考上沒關係,他會永遠支持我。
他說以後讀大學的錢他來承擔。
可現在他卻死了,我甚至開始懷疑我是不是天煞孤星。
「大家聽我說,我和趙權已經查到了真相!」
李老三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攥著手裏的文件,惡狠狠的盯著他。
沒等他繼續開口,我努力站起身拚盡全力給了他一拳。
「是你,是你殺了趙叔,我要和你拚命!」
李老三扯了扯嘴角,「小璐,你在胡說什麼?」
我打開手裏的文件把它高高舉起。
「這裏就是趙叔調查的證據,你知道他查到你了,所以你要殺人滅口!村長出事的那天你不在村子裏,你有充分的作案時間。」
我把文件遞給了一旁的村民並大聲吼出了真相。
文件和我的描述讓村民對李老三是凶手這件事深信不疑。
「不是我,秦璐,你倒是會賊喊捉賊!」
我沒有回答隻是死死的盯著他,等著村民把他捆住。
他被綁住後依舊不肯屈服,「我怎麼可能殺了我的堂叔,你們別信秦璐的鬼話,是你秦璐,你......」
他還沒說完就被我用東西捂住了嘴。
「叔叔嬸嬸,村長和我親爺爺一樣,他死了,趙叔和我親叔叔一樣,也死了,現在我還要受到栽贓,是不是我活著也是罪?」
村民見我這樣紛紛安慰我。
「不是你的錯,小璐你振作起來,現在抓到凶手了,我們可以給村長報仇了!」
我可憐兮兮的抬起頭,正對上李老三恨不得殺了我的目光。
我裝作害怕的樣子,村民立馬架著李老三出了門。
有人提議把他捆在村長家門口的樹上三天,先曬他三天。
我抽泣著表示感謝,「叔叔嬸嬸謝謝你們。」
處理完李老三後,我們開始安頓趙權,等一切弄完又到了晚上。
我一直跪在村長家門前不肯離開,村民都勸我回家,我拒絕了。
我沒有絲毫害怕,隻有對自己沒保護好他們,對我無能為力的悔恨。
村子再次被黑暗籠罩,我緩緩站起了身消失在夜裏。
直到天亮我才重新回到了村長家。
在我給村長他們燒紙時,門外又有人喊出了聲。
「李老三死了?他的嘴怎麼回事?難道凶手真的是......」
5
我站起身顧不得拍膝蓋的泥土跑出了門。
李老三的確死了,他嘴角留著烏黑的血,連眼睛也被血浸滿。
我堵他嘴的那塊布被扔到了地上,他的嘴被一根黑線縫了起來。
他的腳下踩著一張錄取通知書,而那張通知書是我的。
上麵依舊是那六個字。
村民看到這些不由得緊蹙眉心,他們與我隔出一段距離。
我自然是看得出他們對我的懷疑,我猛地搖了搖頭,「不是我,我一個女孩子怎麼可能做得到這些?」
村民神情還是一樣,眼裏全是對我的不信任。
「那你怎麼解釋李老三昨天說的,還有他腳下為什麼是你的錄取通知書?」
我微微張開嘴竟不知如何解釋這一切。
殺人犯的心理我怎麼會知道呢?
我拍著胸膛,「真的不是我!既然大家都不相信,也沒人可以組織查出真相,不如我們報警,讓警察來看看!」
陳月從人群裏站出,「秦璐說得對,不如現在叫警察來看看!」
村民還是有顧慮,我沒有多說快速跑著去了通訊站。
我找出被趙權放在櫃子裏的手機,拿起手機報了警。
做完一切後村民把我團團圍住,生怕我跑了,隻有陳月握著我的手說相信我。
三個多小時後警察來了。
陳月把最近發生的事全部告訴了警察,警察跟著她去了村長家裏。
看著家裏的三具屍體,警察一臉無奈,「你們不知道不能隨便挪動屍體嗎?」
村民一臉無辜的搖了搖頭。
的確對於信息閉塞的霧山村,他們怎麼會知道這些呢。
警察隻好先一個個審問村民的活動軌跡,等審問我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好看的姐姐,她看著我笑得很溫柔。
「妹妹,我和你一個姓,算起來我們是家門,你可以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沒有回答隻是拚命搖著頭。
秦警官問了我好幾個問題。
「你和三名死者什麼關係?」
「三名死者死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李老三死前指控你才是殺人凶手,你怎麼解釋?」
「李老三腳下為什麼是你的錄取通知書?」
麵對一連串的問題我都沒有回答,依舊哭著搖頭。
她和我僵持了許久歎了口氣,「我看她被嚇到了,反正村子封鎖了,我們先看看其他證據吧!」
警察把我放了,村民卻不肯放過我。
他們每個人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指責我是個沒良心的人。
我沒有理會轉身回了家。
警察又調查了兩天,甚至派來了兩名增援,三名死者也送去做屍檢了。
可留在村裏的四名警察依舊沒什麼大的收獲。
眼看時機差不多了,我開始了下一步行動。
我趁著夜色拿上姐姐給我寫的信去了村子門口。
點點火光照亮了村子門口的大樹,姐姐寫給我的信消失在了火裏。
看著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灰燼裏,我終於笑了。
我拿起手機撥打了電話。
「你好,我要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