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3。
說是6點開門,但是時間停留在6:13。
顧大嫂開燈之後,來福早餐店裏的一切靜止,她回到櫃台後的藤椅上麵靠著,原本吱呦吱呦晃蕩的藤椅也是靜止的狀態。
店內像被按了暫停鍵。
直到女教師出現,燈光才開始閃爍,後廚裏傳來油炸的聲音,藤椅晃動著,顧大嫂才舒展身體。
店內油條、豆漿等早餐每天數量相同,不會腐爛。
女教師的衣服還沾染著昨天羊身上噴出的血跡。
點了同樣的餐點。
隻不過這次紅棗豆漿沒有撒。
宋倚晴點了一個蔥油餅,坐在昨天的位置。
女教師坐在她對麵,捧著紅棗豆漿,昨天的死羊已經消失,她看著窗外,歲月靜好。
宋倚晴隻是為了句,“欸?昨天的羊呢?”
她就忽然暴怒。
把桌子拍的啪啪響。
“羊?什麼羊!我從來就沒有收到過羊!”
宋倚晴無意激怒女教師。
她既然否認,宋倚晴也就順著她的話說:“哦,那我記錯了。”
女教師的這副姿態,讓宋倚晴陷入沉思。
比起尋找車票,這一幕令宋倚晴無比熟悉。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在西裝男出現後,宋倚晴問他:“你和剛才離開的那位女教師,在同一所學校裏工作嗎?”
不會說話的西裝男,點了點頭。
他第一天和第二天沒區別。
西裝革履,梳著將就的大背頭。
宋倚晴卻對他本能的反感。
她想,她知道第一位顧客是誰了。
明天才會拆遷。
宋倚晴還有時間,印證自己的猜想,並且在這節相對安全的車廂裏,多弄點物資。
6:30
中學生準時出現。
頭上多了一把菜刀,正卡在正中央,像是被打爛的陶瓷罐。
宋倚晴目光落在他頭上的菜刀上,那把菜刀之上,有物資搜索圖標,示意該把菜刀可拾取。
中學生臉上裂開的部分已經被粘回去。
隻不過,細看還能看見破碎的紋路。
他拿著30分的試卷,滿臉怨氣地死死盯著宋倚晴,無聲地控訴著她的罪行。
沒錯,這試卷就是宋倚晴昨天寫的。
她其實還挺滿意的。
選擇題,四個選項,四分之一的概率,她的正確率已經超過了四分之一好不啦!
“錯太多,媽媽懲罰了我。”
宋倚晴胡說八道:“愛之深,責之切,老師打你說明很愛你。”
“老師......媽媽......”中學生歪著頭,“你怎麼知道媽媽是老師。”
因為她心裏已經有大致的猜測,所有的問話也隻是為了印證自己心裏的答案。
宋倚晴勾起唇角,“保密。”
“把我的打火機還給我。”
中學生伸出手,字正腔圓,生怕宋倚晴聽不懂。
“那是你送我的禮物。”她拿出打火機,放在唇邊輕輕一吻,“我很珍惜的,千金不換。”
中學生伸出舌頭,舌頭中央卷著那顆燈絲糖,“那俺們再換回來。”
宋倚晴晃了晃食指,“不行哦,送出去的,哪有再換回來的道理。”
中學生往前邁進一步。
然後,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開始三百六十五度旋轉,一邊旋轉,一邊用四肢拍打著地麵。
“俺不依!恁得還俺!哎呀俺哩乖乖呀!”
他聲音嘹亮,宋倚晴隻覺得耳膜刺痛,喉嚨腥甜,一陣頭暈目眩。
哭。
誰不會呀。
宋倚晴也會。
她坐在地上捶胸頓足,“嗚嗚嗚沒天理呐!我對你一片真心,你卻對我虛情假意,送給我的打火機竟然還要往回要,我要鬧了!我開始鬧了!!我已經在鬧了!!!”
他們的聲音此起彼伏。
宋倚晴畢竟是人類,嚎到半途中還得喝口水緩一緩。
她不僅不想把打火機還回去。
還想把中學生腦袋上的菜刀拔下來。
她的小石斧壞了,現在正缺少一把武器。
此時,街道那頭有兩個黑色人影靠近。
宋倚晴察覺到附近溫度降低。
兩名列車員從在街道的盡頭緩緩走出,他們身材筆挺高大,身穿藍白製服,白手套,製服帽前鑲嵌著狼頭徽章。
“擾亂車廂秩序,紅牌警告。”他們動作機械僵硬,麵無表情地對著在地上打滾的中學生出示一張紅牌。
中學生立刻安靜下來。
他露出恐懼的神色。
然後,宋倚晴看見列車員要將中學生拖走。
列車員的指骨蒼白,都留著黑色的長指甲,緊緊的扣在中學生的身體裏麵,他們所觸碰的地方,宛如瓷器般碎裂。
中學生鬼哭狼嚎,撿著從自己身上掉落下來的陶瓷碎片。
“等等。”宋倚晴趕緊從地上爬起來。
列車員齊刷刷的回頭看她。
動作完全一致。
“你想阻攔?”
空氣變得涼颼颼的。
他們的眼睛狹長,像是被刀鋒細細切開一條縫,中間的綠色豎瞳冰涼沒有溫度。
麵孔類似,像雙胞胎。
中學生仰起頭,用那雙布滿裂紋的眼珠子看著她。
宋倚晴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她走到中學生麵前,幹脆利落地把菜刀拔下來。
【精鐵菜刀×1】(是長你腦袋上麵的嗎你就拔!)
現在中學生腦袋上的菜刀被拔掉,冷風直竄。
“好啦,一路走好,恕不遠送。”
宋倚晴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揮揮手,眼睜睜地看著中學生一臉真“破碎”地被拖走了。
他們消失於街道的盡頭。
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街道兩側關閉的店鋪原本是死氣沉沉的。
在列車員出現之後,出現了無數雙窺探的眼睛。
直到列車員消失,那些眼睛也隨之消失。
宋倚晴手握著菜刀,走到前台,對躺著藤椅上,因為腦袋過度膨脹而站不起來的顧大嫂伸出手,“我就是你店裏開業的第一位顧客,你可以把車票給我。”
這裏根本就不是早餐店。
而是她童年陰影的異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