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絲微弱的希望剛剛升起，他就看見一個修長的身影衝破濃煙，精準地找到了倒在離他不遠的喬顧之。

她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一下，隨即迅速將他扶起。

“傅……佑寧……”簡明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啞地喊出她的名字，伸出手。

煙霧太濃，她似乎沒有聽見，或許根本無暇顧及，她帶著喬顧之，毫不猶豫地轉身，迅速消失在火場之外。

就在她離開的下一秒，一根燃燒的橫梁帶著駭人的聲響轟然砸落，重重落在簡明身前不遠處，飛濺的火星和徹底絕望的痛苦將他最後一絲意識也吞噬了。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

他剛睜開眼，就對上一雙冰冷徹骨的眸子。

傅佑寧坐在病床對麵的椅子上，身姿依舊筆挺，軍裝一絲不苟，隻是臉色陰沉得可怕。

見他醒來，她沒有任何關切，開口便是冰冷的質問：“你知錯了嗎？”

簡明腦袋還在嗡嗡作響，渾身疼痛，被她這沒頭沒腦的問話弄得茫然：“知錯什麼？”

“還狡辯！”傅佑寧猛地提高聲音，眼中怒火燃燒，“你什麼都不懂，誰給你的膽子去亂碰操作台？因為你愚蠢的行為，引發爆炸，害得顧之重傷，還有十幾名學生和工作人員受到波及！你居然還不知錯？！”

簡明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心臟像是被她親手捅穿：“不是我……是喬顧之！是他自己加錯了劑量……”

“閉嘴！”傅佑寧厲聲打斷他，眼神裏的厭惡幾乎要溢出來，“顧之那麼優秀，專業素養極高，怎麼可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他醒來後已經跟我說了，他原本演練得好好的，是你突然衝上去胡亂操作才導致了爆炸！簡明，我沒想到你不僅無知，還這麼惡毒，出了事就想把責任推給別人！”

“他撒謊！”簡明氣得渾身發抖，傷口都在作痛。

“撒謊的是你！”傅佑寧根本不信他一個字，“事實擺在眼前，那麼多人都受傷了！你害得顧之和那麼多民眾受傷，這次我也保不住你了！”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如同在看一個卑劣的罪犯，冷漠地宣判：“來人！”

兩名士兵應聲而入。

“把他帶下去，按危害公共安全罪論處，遊街示眾，然後送去勞動改造！立刻執行！”

簡明被粗暴地從病床上拖下來，套上一件破舊的囚服，押上了軍用卡車。

卡車在城裏緩慢行駛，喇叭裏播放著他的“罪行”。

街道兩旁圍滿了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爛菜葉、臭雞蛋甚至石塊不斷砸向他。

“就是他！差點炸了科技館！”

“心腸太壞了！聽說還是軍屬呢！”

“呸！給軍人丟臉！”

汙言穢語和砸來的東西如同冰雹落下。

簡明蜷縮在車上，頭上掛著爛菜葉，額角被石塊砸破的地方流下溫熱的血。

他閉著眼，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血腥味也不鬆開，身體的疼痛遠不及心死的萬分之一。

遊街結束，他又被直接送往城郊的勞動改造所。

那裏條件極其艱苦，每天都有幹不完的重活。

監管的人似乎得到了“特別關照”，對他的態度格外嚴厲。

三天的時間，如同三年一樣漫長。

他咬著牙硬撐，手上磨滿了血泡，肩膀被壓得淤青腫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屈辱和絕望。

三天後，他被釋放。

拖著滿是傷痕和疲憊的身體，一步步挪回家屬院。

在改造所門口，工作人員遞給他一小包藥：“最近流感盛行，回去注意防護，這是組織上發的藥，每人一份，拿好。”

簡明接過，低聲道謝。

他走到家門口，正好撞見傅佑寧出門。

她看到他狼狽不堪、渾身臟汙的樣子，眉頭習慣性地蹙起，眼中沒有絲毫波瀾。

“最近流感肆虐，回去把自己清理幹淨，做好防護，不準傳染給顧之。”

簡明心底一片死寂的荒涼。

他聽得懂，她最重要的永遠是最後那句。

至於他這三天經曆了什麼，是死是活，她根本不在乎。

“知道了。”他啞聲回答，繞過她，徑直走進屋。

傅佑寧看了他背影一眼，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接下來幾天，家屬院下達了通知，勒令所有人員無必要不外出，以防流感擴散。

簡明待在自己房間裏盡量不出去，卻無意間從窗戶看到喬顧之偷偷溜出大院，半天後提著一個大大的服裝袋回來，臉上帶著愉悅的笑容。

簡明忍無可忍，打開房門攔住他：“你沒聽到通知嗎？不準隨意外出！萬一你感染了流感，傳染給整個大院的人怎麼辦？”

喬顧之滿不在乎地瞥了他一眼：“能有多嚴重？我看流感不是快過去了嘛。我這些衣服可是專門定製的，必須今天去拿，等著在送別會上穿呢。”

簡明看著他這副毫無責任感的模樣，一股怒火直衝頭頂。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情緒，冷冷地看了喬顧之一眼，不再多說，轉身回了房間。

航天二院招人的標準什麼時候這麼低了？

等他重回研究所，第一件事就是要開除喬顧之，並查清楚，是誰把喬顧之這種品行的人招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