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黴!”
“裝可憐!”
“晦氣!”
幾聲壓低的、充滿不甘的嘀咕聲,如同敗犬的嗚咽,迅速消散在漸濃的暮色裏。
陳思涵和她的小團體,在周揚極具壓迫感的目光逼視下,如同被戳破的氣球,囂張氣焰瞬間癟了下去,連滾帶爬地逃離了現場,隻留下滿地狼藉和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葉知微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雙腿一軟,踉蹌著跪坐在冰冷的地麵上,她顧不上膝蓋傳來的刺痛,隻是死死地、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個失而複得的舊筆記本緊緊抱在懷裏。
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不是之前的恐懼,而是一種劫後餘生、混雜著巨大屈辱和憤怒的劇烈釋放。壓抑的嗚咽終於衝破喉嚨,變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淚水砸在筆記本泛黃的封麵上,暈開深色的水漬。
她哭得全身蜷縮,肩膀劇烈聳動,仿佛要將積壓了太久的委屈、恐懼和絕望,全部傾瀉在這片冰冷的土地上。
沈照野站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間抽離了靈魂的雕塑。
那些女生離開後,緊繃到極致的神經驟然鬆弛,那支撐著他挺身而出的、滾燙的腎上腺素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
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後怕和虛脫感!心臟在胸腔裏瘋狂地、不規則地擂動,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眼前陣陣發黑。
剛才那不顧一切的爆發,此刻回想起來,如同踩在萬丈懸崖的邊緣,每一步都讓他心驚膽戰!直麵衝突的恐懼感,被數倍放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他感覺渾身發冷,指尖冰涼,膝蓋不受控製地微微打顫,幾乎站立不穩。
就在這時,一隻溫暖而有力的大手穩穩地扶住了他微微搖晃的手臂。
是周揚。
沈照野身體猛地一僵,下意識地想掙脫這突如其來的、來自陌生人的觸碰。社恐的本能讓他感到極度不適,仿佛皮膚被灼燒。但他此刻渾身脫力,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任由那隻手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同學,沒事了。”
周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同於剛才的嚴厲,此刻帶著一種沉穩的溫和。他沒有看沈照野,而是將目光投向地上蜷縮哭泣的葉知微,語氣放緩,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感覺。
“別怕,事情過去了。我是學校的體育老師,周揚。這件事我會跟你們班主任跟進處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能告訴我具體發生了什麼嗎?或者,我現在送你去老師辦公室?”
葉知微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斷斷續續的抽泣。她抬起淚痕斑駁的臉,眼睛已經些微泛紅,茫然地看著周揚,又看看旁邊臉色蒼白、幾乎要虛脫的沈照野,巨大的情緒波動讓她大腦一片空白,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周揚沒有催促,隻是耐心地等待著,扶著沈照野的手也沒有鬆開,像一根堅實的錨,暫時穩住了兩個在風暴中飄搖的靈魂。
沈照野低著頭,急促地喘息著,試圖平複那幾乎要跳出喉嚨的心臟和翻江倒海的眩暈感。周揚手掌傳來的溫熱和力量感,像一股微弱卻不容忽視的暖流,透過冰冷的皮膚,緩緩滲透進來,稍稍驅散了些許刺骨的寒意和恐慌。他僵硬的身體,在對方無聲的支撐下,一點點找回了些許知覺。
“同學,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離開這裏,好嗎?去我辦公室,或者找個安靜的地方,你慢慢說。”
葉知微蜷縮在地,撕心裂肺的痛哭漸漸平息,隻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噎,肩膀仍在微微顫抖。
她抬起淚痕狼藉的臉,視線模糊地掃過周揚沉穩的臉龐,深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濃重的鼻音和顫抖,卻異常用力。
她不再躲避周揚的目光,而是迎了上去。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雖然紅腫,卻不再隻有絕望的淚水。裏麵翻湧著委屈、憤怒,還有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決絕。
她抬起一隻顫抖的手,不再指向地上的狼藉,而是精準地、帶著一種近乎燃燒的勇氣,指向了陳思涵她們消失的方向!
“是…是她!” 她的聲音哽咽著,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沉甸甸的重量,“陳思涵…還有…還有她身邊的…那幾個…王莉莉…張倩…”
她報出了名字!不再是模糊的“他們”,而是具體的人!
“她們…一直…在班上…在學生群裏…” 葉知微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斷續,但話語的指向性卻無比明確,“說…說我壞話…罵我…假清高…陰沉女…學霸怪胎…還…還造謠…孤立我…不讓別人跟我說話…”
她停頓了一下,胸口劇烈起伏,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繼續道:“今天…她們故意撞我…搶我的本子…還想…還想撕掉它…她們…她們罵我寫的…是…是‘怨婦情調’…” 說到最後四個字,她的聲音帶著屈辱的顫抖,卻依舊清晰。
她猛地低下頭,飛快地在散落一地的書本中摸索著,然後顫抖著舉起自己的手機,屏幕亮著,上麵是幾張清晰的聊天記錄截圖——那些不堪入目的辱罵、惡意的綽號、刻意的孤立信息,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刺眼!
“我…我有截圖!證據!”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捍衛自己尊嚴的悲壯,“內容…很過分!非常過分!”
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不再沉默忍受,不再獨自吞咽苦果!她主動地、明確地、指名道姓地向一個有能力也有意願幫助她的成年人,揭露了那長久以來籠罩著她的、無形的暴力!她選擇了“直麵”,哪怕聲音顫抖,哪怕身體依舊被恐懼的餘波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