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醫院後門的燈還亮著,值班護士在窗邊打哈欠。陳硯從側門進來,直奔處置室,把U盤放進抽屜,鎖上。
他脫下那雙改裝鞋,放進櫃子,換上拖鞋。坐下後,手機震了一下。短信來自秦雪:“NS實驗室,查到了。他們在做遠程神經信號同步測試,對象是人體模型,但用的是真實腦電波數據。”
他看完,刪掉。
窗外天色發灰,他沒閉眼,手伸進白大褂內袋,摸到那把舊手術刀。刀柄磨損,刀刃還在。他拿出來,放在桌上。刀身反光,照在牆上的世界地圖上,正好落在“曼穀”兩個字上。
他盯著那點光,沒動。
等了一會兒,他起身,從抽屜取出三份打印件:一份是基因比對報告,一份是金屬成分分析,還有一份是通話日誌摘要。他把它們夾進病曆本,放進外衣口袋。然後打開更衣櫃,換上一件幹淨的白大褂,扣緊第三顆紐扣,露出內襯一角金屬片。
七點四十分,晨會室門打開。王振海站在門口,手裏拿著一個透明證物袋,裏麵裝著陳硯的聽診器。
“各位,”他聲音平穩,“今天要通報一起嚴重事件。急診科醫生陳硯,長期使用未經備案的境外醫療設備,涉嫌泄露患者數據,甚至可能為海外機構提供生物樣本。”
沒人說話。周慧萍坐在後排,眉頭皺緊。
王振海舉起證物袋:“這台聽診器的傳導片,經檢測含有稀有金屬合金,成分與東南亞某非法實驗室NS-REC係列設備完全一致。我們有理由懷疑,此人與境外勢力存在技術關聯。”
他掃視一圈,“我已經向院方提交停職申請,請紀檢組介入調查。”
陳硯坐在角落,一直沒動。直到王振海說完,他才站起身,慢步走到會議室中央。
“你說我的聽診器有問題?”他聲音不高。
“證據確鑿。”王振海冷笑。
陳硯沒接話,低頭解開襯衫第三顆紐扣,輕輕一扯,內襯翻出一塊金屬片,邊緣刻著編號:NS-07。
“1985年,軍醫院定製款。”他說,“我父親用過的最後一套器械,臨終前交給我。編號和你的檢測報告一樣。”
會議室裏有人低聲議論。
王振海臉色不變:“巧合罷了。這種編號係統並不唯一。”
“那這個呢?”陳硯從病曆本抽出一張紙,展開,“你上周五在三樓洗手間換隱形眼鏡,脫落的角膜細胞被法醫秦雪采集。STR位點比對結果顯示,你的DNA與1987年‘陳氏醫療事故’中死亡患者的匹配度,是99.2%。”
空氣一下子靜了。
“你說你是被逐出師門的學生。”陳硯盯著他,“可我父親的實驗日誌裏,把你記作‘0號實驗體’——第一個接受神經信號同步測試的活體對象。那場事故不是醫療失誤,是你失控了。”
王振海嘴角抽了一下:“荒謬。你拿什麼證明這份報告真實?”
“原始數據已上傳市衛健委備案係統,編號A-2023-0721。”陳硯從內袋取出一張存儲卡,“備份在此,隨時可查。”
張明遠副院長開口:“這種指控需要第三方複核,不能單憑——”
“複核?”陳硯打斷,“那你解釋一下,為什麼你的血液樣本裏,會含有我父親當年實驗用的特製標記蛋白?那種蛋白隻存在於1986至1987年間軍醫院內部實驗組成員體內。”
他往前一步:“你不是學生。你是試驗品。失敗品。”
王振海終於動了,後退半步,手撐住桌沿。
“你沒有資格站在這裏。”陳硯聲音低下去,“你早就不是人了。你是被改造成人的東西,靠著偷來的身份,頂著別人的姓活下去。”
“放肆!”張明遠拍桌,“陳硯,你這是在公開汙蔑副院長!”
“我不是副院長。”王振海突然開口,聲音啞了,“我是......”
他頓住,抬頭看陳硯:“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從你第一次叫我‘陳醫生’的時候。”陳硯說,“正常人不會那樣叫。那是檔案裏的稱呼方式,不是麵對麵的語氣。你是從資料裏認識我的。”
他又抽出第二份文件:“你主持的每一次手術,術後記錄都缺少神經反射數據。因為你感覺不到痛覺反饋。你的身體,早就不是原裝的了。”
會議室裏沒人出聲。
王振海慢慢直起腰:“那你打算怎麼辦?當眾揭發我?讓所有人知道,這家醫院的副院長,是個用別人身體拚出來的怪物?”
“我不需要揭發。”陳硯把文件收好,“我已經把證據鏈提交給國際醫療倫理監察組。他們會在今天上午九點,正式受理編號IMC-1873的投訴。”
他掏出手機,按下發送鍵。
會議室前方的投影屏幕突然亮起,彈出一封郵件預覽:
【國際醫療倫理監察組
投訴受理通知
編號:IMC-1873
主題:關於市醫院王振海涉嫌非法人體實驗及身份冒用的正式指控
請相關責任人配合調查】
王振海盯著屏幕,臉一點點沉下去。
門外傳來腳步聲。保安站在門口,接到指令準備進來。
陳硯沒看他們,隻看著王振海:“你栽贓我,用清潔工,用模型,用監控,用聽診器。你以為是在清除威脅。”
他頓了頓。
“其實你是在暴露自己。每一個你碰過的東西,都帶著你的痕跡。你越想把我拖進泥裏,就越把自己扒光。”
王振海終於轉身,朝門口走。
“你走不了。”陳硯說。
王振海停下。
“國際組的人八點半到醫院大門。邊檢已經鎖定你名下三張護照的出入境記錄,全是偽造的。你不能再出境。”
王振海緩緩回頭:“你以為這就完了?”
“不。”陳硯說,“這才剛開始。”
他從白大褂口袋掏出一塊塑料片,透明,帶弧度,邊緣刻著NS-07。
“這是昨天在急救床底撿到的。和你鞋跟脫落的那塊,是同一型號。你把它塞進模型頸部切口,讓它流血,想製造術後殘肢的假象。”
他抬起眼:“但你忘了,真正的組織樣本,會有細胞活性反應。你用的,是死物。”
王振海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你不是在嫁禍我。”陳硯說,“你是在測試流程。測試怎麼把一個人,一步步變成罪犯。”
他把塑料片收起來。
“下次別用我的鞋。”
會議室門被推開。林美媛站在走廊盡頭,手裏拎著一個文件袋,封麵上印著IMC的標誌。她沒進來,隻是站在那裏,看著裏麵。
陳硯收回目光,對所有人說:“我不需要你們現在相信我。”
他轉身走向門口。
“但你們會。”
王振海站在原地,手指慢慢蜷起,指節發出輕微的哢響。
陳硯走到門邊,忽然停下。
他從內袋摸出那把舊手術刀,輕輕放在會議桌上。
刀身映著頂燈,光斑再次跳動,照向牆上地圖。
還是落在“曼穀”兩個字上。
他沒再看任何人,推門出去。
走廊燈光穩定,他腳步平穩,右手插進褲兜,指尖觸到一枚袖扣。
金屬的,帶著刻痕。
他沒拿出來,隻是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