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柳明珠反悔,再給她一巴掌。
屋子裏瞬間安靜下來。
柳明珠胸口那股被姚翠蘭攪起來的惡氣還沒完全消散。
她轉過頭,看著床上依舊昏睡的外孫女,又看了看旁邊站著,臉色蒼白的女兒。
心頭的火氣頓時化作了一團揉碎了的棉花,又堵又軟。
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走到床邊,替玥玥掖了掖被角,聲音也放緩了許多。
“這事兒怨不得你,再說這孩子交給你婆子看著的,我來問話,她連個所以然都說不出來,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況且,你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身邊沒個得力的人怎麼行。”
她頓了頓,回頭看著裴蓮,語氣不容置喙。
“回頭娘再給你挑兩個機靈可靠的丫鬟,簽了死契的,隻聽你一個人的話。有她們盯著,保管不會再出這種意外。”
這是最直接的法子,也是柳明珠能想到的,能立刻解決問題的法子。
在她看來,隻要人手足夠,盯得夠緊。
甭管是意外還是人為,都別想有機可乘!
可裴蓮聽了這話,卻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她垂著眼,貝齒輕咬著下唇,薄唇張了又張,卻在猶豫著如何開口。
方才母親動手時的狠戾,婆母哭嚎時的狼狽,像兩把鈍刀子,在她心裏來回地割。
她怕,她真的怕了。
再這麼鬧下去,這個家,不,這兩個家,遲早要被鬧得天翻地覆。
到時候張誌成的仕途,女兒們的名聲,該怎麼辦?
她不能再讓母親為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衝在前麵,落得個悍婦的罵名。
這本就是她自己的日子,該由她自己來過。
許久,裴蓮才像是下定了決心,緩緩抬起頭,迎上柳明珠的視線。
“不用了娘,謝謝您的好意。”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從未有過的堅持。
“女兒想搬出去了,到時候,女兒會全身心的看著孩子,不必旁人幫襯。”
柳明珠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掏了掏耳朵,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你說什麼?搬出去?回那個狼窩去?”
柳明珠的音量陡然拔高,方才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噌地一下又冒了上來!
“你腦子是不是也被水泡了?!咱們前腳剛把你接回來,你後腳就要回去,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他們,你裴蓮離了他們張家活不了,上趕著回去給他們作踐嗎?不行!我絕不同意!”
“娘!”
裴蓮急急地打斷了她,生怕她再說出更難聽的話來。
“您已經狠狠教訓過他了,相公他......他吃了這麼大的虧,定然不敢再提納牡丹為妾的事,您盡可放心。”
她避開柳明珠銳利的目光,低聲解釋。
“再說了,我們本就成家了,總住在娘家也不是個事兒,本就該出去單住的,也免得總給您和哥哥們添麻煩。”
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聽起來像是個懂事女兒的體貼之言。
可裴蓮心裏,卻藏著另一層沒說出口的話。
她怕了娘的拳頭!
她不敢想,若是再住下去。
依著娘的脾氣,下次再有什麼口角,相公和婆母會不會被打得半死。
他們再有不是,那也是她女兒的親爹親祖母,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可就算裴蓮沒將這段話明說,她柳明珠也聽得明白。
畢竟她可是看了整本小說,揣著上帝視角的現代人!
什麼不敢添麻煩,什麼本該單住,全是屁話!
這分明是那老虔婆剛才在她耳邊吹了風,把她這傻閨女給說動了!
柳明珠怒從心起,下意識地就想把姚翠蘭那個老東西揪回來當麵對質。
可她一轉頭,門口空空如也,哪裏還有姚翠蘭的影子。
“為老不尊的東西,算你跑得快!”
她恨恨地朝著門口啐了一句。
罵完,她又轉回頭,苦口婆心地勸著自己的傻女兒。
“蓮兒啊,你可千萬不能犯糊塗!那老虔婆是什麼貨色你還不知道嗎?她就是看現在娘硬氣,克扣她吃穿花銷用度,她們一家吸不上咱們家的血了,所以才故意花言巧語地迷惑你,想把你哄回去!”
柳明珠越說越氣,指著外麵道:“她這是想連你帶人,再把咱們裴家的錢財,一起拐回他們張家那個無底洞裏去呢!”
然而,這些話落在裴蓮耳朵裏,卻變了味道。
在她看來,母親句句不離錢財,大概是誤會他們家的人了。
而且她隻想要一家人和和睦睦,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如果破費些銀錢,能換來相公的回心轉意,能換來婆母的片刻安寧,那也值了。
裴蓮抬起頭,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娘,女兒心意已決,您別再說了。”
她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清晰地說。
“等玥玥醒了,我們就搬走,我們......我們搬到外頭的莊子上去住,清靜些,也有利相公學習。”
柳明珠看著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隻覺得一口氣堵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勸了,罵了,道理也講了,她就是不聽!
也罷!
柳明珠心裏那股火氣,突然就變成了一陣冷笑。
這個女兒,從小被保護得太好,沒經過事,沒見過人心險惡。
不讓她親自去那泥潭裏滾一遭,不讓她被張家母子那兩個吸血鬼把骨髓都吸幹,她是不會醒悟的!
也好,就讓她去!
斷了裴家的接濟,她倒要看看,那個自詡文曲星下凡的女婿,能讓她過上什麼好日子!
想到這裏,柳明珠臉上的表情冷了下來,滿是恨鐵不成鋼的失望。
“行!你想搬是吧?搬走也行!”
她盯著裴蓮的眼睛,話語冰冷。
“除了你們日常換洗的衣物鋪蓋,還有你平時用的首飾,你帶走的,總價不得超過一百兩!多一個銅板,你都別想從裴家拿走!”
柳明珠那句淬了冰似的一百兩,重重砸在裴蓮心上。
可她竟連絲毫猶豫都沒有,甚至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就那麼定定地看著柳明珠,福了福身。
“娘,您放心。這些年承蒙您照拂,女兒已經拿得太多了,絕不會再多取分毫。”
那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可這平靜,卻比任何哭鬧都更能點燃柳明珠的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