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盛若海的眼睛顫動了幾下，終於緩緩掀開。

那一聲聲帶著思念與撕心裂肺的哭喊依然衝撞著他的靈魂。

剛才是媽媽的聲音。

是媽媽在叫他！

他幹裂的嘴唇翕動著，渾濁的眼睛急切的在病房裏搜尋:“媽媽呢，我媽媽她在哪兒？”

病房裏瞬間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震蒙了。

盛澤安離得最近，連忙俯身安撫情緒激動的爺爺:“爺爺，您說什麼？您是夢見太奶奶了嗎？”

盛若海激動的喘息著。

下一秒，巨大的悲痛和遲來的認知猶如冰水澆頭。

他的媽媽早就已經被病人家屬一刀刺死在了衛生所的食堂。

媽媽已經離開了他整整60年了。

她怎麼可能會在這裏？一定是媽媽不忍心他這麼早去找她，所以用這種方式把他喚回來了。

回過神來後，盛若海淚水潸潸，打濕枕畔。

“媽......是兒子不孝......兒子不孝啊！”

就在這滿是驚愕與悲傷彌漫之際，一個小小的身影悄悄的從秦振國腿邊擠了出來。

“崽崽！”

盛若海哭的更痛快了。

沒想到到現在還能聽到媽媽的聲音。

“崽崽！”

接著，又是一聲。

盛若海的哭聲戛然而止。

他像是被一道電流狠狠擊中，猛的看向了聲源處。

不知什麼時候床邊多出來一個小腦袋。

皮膚白白的，一雙眼睛烏黑又明亮，竟是一個五歲的小女娃。

剛才那個隻有他和媽媽才知道的乳名......是從這個小女娃嘴裏冒出來的！？

“崽崽......你可算醒過來了......你嚇死我了。”

秦皎皎仰著哭的濕漉漉的小臉，兩隻小肉手還扒著床沿。

剛才盛若海哭的那兩聲，聽的她心都要碎了。

轟——

盛若海如遭雷擊。

眼前這個陌生的五歲孩童，雖然樣貌，年齡，一切都和他記憶裏的那個人對不上。

可這聲音，這呼喚他“崽崽”的聲音，和他昏迷中聽到的哭喊聲一模一樣！

所以，那不是幻覺！

“媽......媽媽？”

盛若涵海顫抖著嘴唇，帶著不確定從喉嚨裏擠出了幾個字。

盛家人：......

一個七十歲的老人對著一個五歲的小女娃喊......媽媽？

是他們瘋了還是老爺子瘋了？

病房詭異的寧靜。

隻有秦皎皎聽到這聲久違的呼喚，強忍的淚水終於決堤。

她用力點著小腦袋，小奶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崽崽，我能和你單獨說會兒話嗎？”

盛若海立刻將懵逼的眾人趕了出去。

隻剩兩人時，他目光死死的盯著眼前這個小姑娘:“媽媽，真的是你？”

“嗯！崽崽，是媽媽！”

盛若海大腦像是重錘狠狠敲了一下。

隨即巨大的狂喜淹沒了他。

真的是媽媽！媽媽回來了！

“媽——”

六十年沒見，他再控製不住，像個受委屈終於見到親人的孩子放聲大哭起來。

他枯瘦的手努力的向前伸，想要抱住床邊的小人。

秦皎皎心疼的無以複加，也想撲上去抱抱他的崽崽！

“崽崽別哭，媽媽......媽媽抱！”

她說著，就手腳並用的開始往病床上爬。

小短腿兒使勁兒蹬著光滑的床腿，小手也努力的扒著床沿，小臉憋得通紅，還在哼哧哼哧的往上蹭。

這笨拙又努力的模樣，像極了一隻努力攀爬的小樹袋熊。

盛若海淚眼模糊的看著媽媽這副樣子，實在沒忍住，不厚道的笑出了聲。

誰能想到，六十年前批鬥他寫作業的媽媽，現在變成了一個努力爬床的小豆丁。

正奮力攀爬的秦皎皎動作一僵！

大眼睛瞪得圓溜，鼓著腮幫子看向床上的“不孝子”。

“你笑我！”

奶呼呼的小奶音毫無殺傷力。

“咳咳......沒......沒有。”盛若海連忙憋住笑。

好不容易，秦皎皎終於爬上了病床，顧不上喘勻氣兒，伸出自己短短的小手指，搭在盛若海枯瘦的手腕上。

小臉兒繃的緊緊的，仔細感受著指下的脈象。

盛若海一動不動。

看著這熟悉的場麵，記憶瞬間被拉回了60年前。

那會兒他生病，媽媽也是這樣給她把脈，然後溫柔的告訴他。

“崽崽別怕，男子漢大丈夫，生病這點小事，不用怕。”

隻是記憶中那修長溫暖的手變成了眼前這雙肉乎乎的小短手。

眼淚再次洶湧的聚在眼眶裏。

“以前你也是這樣給我把脈的。”他心中百感交集:“雖然你們能把我養大，但是老天給了我這個機會，讓我把媽媽養大。”

秦皎皎感受著指下虛弱但還算平穩的脈象，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

“我也不知道呀，一睜眼就變成這樣了。”

她收回小肉手，小臉嚴肅的看著盛若海，奶聲奶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現在身體還很虛，脈象不穩，要乖乖靜養。”

“藥要配當歸......要好的！黃芪......麥冬還有五味子......嗯......還要加一點參草......然後讓他們每天煎給你喝！”

她甚至還說出了計量。

“你要好好喝藥，好好休息，你要活到100歲，活到媽媽長高，長成大姑娘，好不好？”

突然就有了母親的關懷。

盛若海心軟的一塌糊塗，連連點頭：“好，我好好活，活到100歲。”

母子倆又抱著哭了好一會兒，情緒才漸漸平複。

盛若海忽然道:“媽，要不你把戶口轉到盛家來，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放心，而且做事情也方便。”

這樣才能名正言順的把媽媽保護在羽翼之下，給她最好的生活和教育，也方便他照顧媽媽。

秦皎皎哭的腦袋發蒙。

頓了幾秒，小腦袋這才開始轉動起來。

原主現在在秦家的處境並不好。

刻薄的父母，還有心機深沉的妹妹秦如月，每一個都是定時炸彈。

再說了，她當然要待在她的崽崽身邊！

“好，就聽崽崽的！”

盛若海立刻朝門外喊:“澤安！”

病房門很快被推開，盛澤安著急的進來。

“怎麼了？爺爺是需要叫醫生嗎？”

“不是。”盛若海擺擺手，目光落在秦皎皎身上:“爺爺要交給你一件重要的事，你必須親自去辦。”

這麼鄭重其事，一定是大事了。

盛澤安神色一凜:“您說！”

“你把這個孩子的戶口從秦家轉出來，就轉到我的名下。”盛若海頓了頓:“手續要快 要穩妥。”

盛澤安愣住了。

把一個小女孩兒的戶口從他親生父母那裏轉出來......落到爺爺的名下？

他下意識看向床邊的小奶娃兒。

秦皎皎立刻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大眼睛彎成了月牙，小奶膘都鼓了起來，努力釋放“我很乖，我很可愛，快答應了吧”的信號。

盛澤安的心莫名的軟了一下。

秦家的人阿諛奉承，心機深沉，這樣純粹的一個小姑娘放在他們家遲早得教壞。

既然爺爺青睞這個小姑娘，那正好救她於水火。

他恭敬的應下:“好的，爺爺，和親自去秦家處理這件事。”

說完，看向秦皎皎:“小朋友，走吧，叔叔帶你回去。”

叔叔叔叔！

老娘是你太奶奶！

罷了，且跟你們這些後代說不明白。

秦皎皎從病床上滑下來，小短腿穩穩落地。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