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陽公主眉目一凜,一腳踹在安予胸口:“區區一個副將,也敢違逆本宮!”
安予拇指擦過嘴角溢出的血,冷笑道:
“原來你還知道,自己是大黎的公主!”
自打長陽公主來了軍營,立下新的軍令,眾將士每日睜眼第一件事,便是檢查各自營帳的裏裏外外是否潔淨如新。
隻因長陽公主的貼身丫鬟每日巳時都會準時來檢查。
這裏地處遼東邊境,此時又是盛夏,高溫多雨,昨晚更是雷暴交加,整個軍營就像泡在沼澤地裏。
半夜雨剛停,剛睡著的眾將士便掙紮著爬起來清理雨後戰場,甚至天亮了都來不及用早膳,隻能清理完就馬上趕去操練。
所有將士敢怒不敢言。
長陽公主指著勉強爬跪起來的安予:“死鴨子嘴硬,給本宮接著打!”
安予脊背挺直,如石雕般跪在那裏,隻有嘴角滲出的血絲和後背越發破爛的皮肉能證明她還是個活人。
竹杖再次落在她脊背上,帶出一片血花,她眼眶充血,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恍惚間,她想起第一次見到蕭靖瀾的場景。
那是蕭老太爺給師父去了密信後,她奉師父之命,下山替他報答蕭老太爺一飯之恩——助蕭老太爺長孫接管蕭家軍。
到邊境時,蕭家軍正追擊一隊落逃的敵兵。
為首之人一手執韁一手提槍,槍上紅纓隨風飄揚,重裝盔甲高坐馬背,說不出的意氣風發。
那時她還不知道,眼前的就是大黎戰場上聲名鵲起的蕭靖瀾。
“窮寇莫追。”
他嗓音帶著一股冷冽,不似一般武將粗獷。
蕭靖瀾長槍指地,調轉馬頭,沒注意到半山腰忽然射出一支暗器,直奔他後腦。
“咻——”
安予果斷搭箭拉弓,瞄準那暗器。
“叮!”的一聲脆響回蕩在山穀間。
那暗器被箭死死釘在他身旁樹幹上。
安予純澈的目光與蕭靖瀾探究的目光相撞,激出了她內心的悸動,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蕭靖瀾詢問她:“哪裏人氏,來軍營所為何事?”
安予掏出袖中蕭老太爺親筆信:“蓬萊島雲深派安予。”
蕭靖瀾點點頭:“這裏是軍營,衣食住行皆不分男女,你不是我大黎人,此事與你並無幹係,你隨時可以走。”
可安予奉師命而來,怎麼可能走?
於是這一留,就是三年。
這三年裏,她站在蕭靖瀾身邊,用一次次的出生入死和出謀劃策,從一個外來客逐步成為蕭家軍副將。
也是這三年裏,她與蕭靖瀾白天一起操練用膳,一起巡防征戰,晚上兩人共住一頂營帳,耳鬢廝磨,極盡纏綿。
她想念師門時,他說:“你既護衛黎國,以後黎國就是你的家。”
她旖旎嬌喘時,他說:“阿予,你情動微顫的樣子真是要了我的命。”
她奮起殺敵時,他說:“安副將十箭齊發,誰與爭鋒!”
她出謀獻策時,他說:“有你這樣智勇雙全的副將,本將何愁不能踏平祈國,助聖上一統山河!”
有次祈國偷襲,她替蕭靖瀾擋了一箭,那一箭穿透琵琶骨,將她死死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安予!”
他雙目充血,咬牙投擲手中長槍,將敵方弓箭手連人帶馬穿透在地。
他惡狠狠拔出長槍後踉蹌幾步,走到她身邊,手指顫抖著撫摸那根羽箭不敢拔。
那是他第一次嘶喊她的名字,也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心神俱裂的樣子。
第二日,他便尋來大黎最精巧的工匠,用禦賜玄鐵為她打造了這副輕薄堅硬的戰甲,每次上戰場,戰甲裏還一定要她穿上他的金絲軟甲。
他說:“待踏平祈國,我蕭靖瀾必娶你為妻,唯你一人,一生一世。”
如今,口口聲聲說衣食住行不分男女的蕭靖瀾,為了長陽公主的潔癖,卻讓全軍將士沒日沒夜的幹著灑掃的活兒。
原來,他口中的一生一世,不過短短三年。
而今日她才發現,這是大黎公主的家,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