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富帶人破門而入。屋內血腥的場景撞入眼簾——林衛國滿手鮮血,門板上的林長山一動不動。
林長富立刻把想好的罪名吼了出來,聲音惡毒:
“林衛國!你這畜生!竟敢殺你爹!”
這一聲,成了信號。
被擋在屋外的村民再也忍不住,呼啦一聲湧了進來。看清屋內景象,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昏暗油燈下,地上散落帶血布條,陶盆裏盛著渾濁血水。濃烈的血腥和酒精味彌漫在空氣中。門板上的林長山胸口衣衫剪開,一道清晰的刀口露在外麵。他雙眼緊閉,無聲無息,跟死人沒兩樣。
眼前一切,完美印證了林長富的指控。
“天!衛國......真動刀了!”
“瘋了!這孩子徹底瘋了!哪有兒子捅爹的!”
“早說過不能信他!長山兄弟一條命啊,給他親兒子弄沒了!”
“喪心病狂!真喪心病狂啊!”
唾罵指責如潮水,劈頭蓋臉砸向林衛國。
林長富臉上堆滿了痛心疾首,演得入木三分。他一把推開精疲力盡的林衛國,作勢就去探林長山的鼻息,聲音帶著哭腔大喊:
“大哥!你死得好慘!放心,二弟一定替你討公道!”
他心裏算盤打得響:隻要當眾“證實”大哥死了,林衛國“凶手”的罪名就板上釘釘!到時候名正言順把這眼中釘扭送公社,大房一家,還不任他拿捏?
“別碰我爹!”
“我哥是救人!不是殺人!”
孫秀娥和林招娣嚇得麵無人色,哭喊著想阻攔,卻被林長富帶來的兩個壯漢死死拉住,隻能眼睜睜看著他伸手,步步逼近擔架。
生產隊長王福和老獵人李大山也麵露不忍。之前或許還有疑慮,可這景象......人死是天大的事,林衛國這次,闖下大禍了。
然而,身處千夫所指的絕境,林衛國卻異常平靜。
他甚至沒阻止林長富伸向父親的手,隻是用冰冷得毫無感情的語調,淡淡地說:
“我爹累了,在休息。都小聲點,別吵他。”
這話在激憤的眾人聽來,簡直是瘋話。
人被你捅死了,還說在休息?不是瘋子是什麼!
林長富心中冷笑,手更快了。他似乎已看到林衛國被五花大綁押走的模樣。
他的手指,眼看就要碰到林長山冰冷的鼻翼......
就在這萬眾屏息的瞬間!
門板上那個本該“死透”了的林長山,喉嚨裏忽然發出一聲輕微卻無比清晰的——
呼嚕!
這一聲,如同炸雷,在所有人耳邊轟然響起!
時間瞬間凝固。
林長富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臉上的悲憤與得意寸寸龜裂,最後化為活見鬼般的驚駭茫然。
湧進屋子裏的村民,包括拽著孫秀娥母女的壯漢,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石化了。一個個眼珠瞪得滾圓,嘴巴張得能塞雞蛋,死死盯著床上那個胸膛隨呼吸平穩起伏的“死人”。
活的?!
怎麼可能!
林二牛最先回神,結結巴巴喊:“裝......裝的吧?回、回光返照!對,肯定是回光返照!”
林衛國連眼角都懶得掃他,徑直走到床邊彎腰,在父親耳邊輕聲說了一句,隻有近前幾人能聽見:
“爹,二叔他們興師動眾來看你了。”
話音剛落。
在十幾雙眼珠的凝視下,林長山無力垂在床邊的手指,輕輕地、清晰地——動彈了兩下。
如果說那聲鼾是驚雷,這手指兩下動彈,就是徹底擊碎所有人世界觀的神跡!
再無人敢懷疑。
死寂過後,是倒吸冷氣的嘶聲與慌忙倒退的腳步聲。
村民們看林衛國的眼神,瞬間從指責、鄙夷、憤怒,變成無法言喻的敬畏......
甚至,是深深的恐懼!
他們看不懂。在他們樸素的世界觀裏,用菜刀筷子就能把快死的人從閻王手裏搶回來的手段......
這哪兒是醫術?分明是妖法!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氣喘籲籲的聲音:
“讓讓!都讓讓!長山咋樣了?我帶最好的金瘡止血散來了......”
村裏的赤腳醫生王有才,背著破舊藥箱,滿頭大汗擠進來。他是被林長富十萬火急請來的,本以為處理外傷,沒想到是這般詭異場麵。他看著屋內的狼藉和眾人的表情,一下子也愣住了。
林長富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他完全無視剛才的一切,指著林衛國,嗓子幾乎劈了對著剛進門的王有才嘶喊:
“王醫生!來得正好!快看看!這小畜生不懂裝懂亂動刀,我大哥......我大哥眼看要被他治死了啊!”
林長富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把將氣喘籲籲趕來的赤腳醫生王有才推到床前。
“王醫生,快!仔細點看!”他指著林衛國,聲音因激動扭曲,“這小子膽大包天,拿刀捅了我大哥!你說話啊,我大哥怎麼樣了!”
作為紅旗生產隊附近唯一的醫生,王有才頓時成了焦點。他每句話都關乎這件大事的定性。
看著林長富那雙充滿暗示的眼睛,王有才硬著頭皮上前。濃重的血腥味和酒氣嗆得他直想後退。
他哆嗦著俯身,掀開林長山胸口的破布隻瞧了一眼,腦袋“嗡”的一聲,一片空白。那刀口雖隻寸許,位置卻凶險萬分,緊挨著心口窩!
這......還有命?
可當他顫抖著搭上林長山的手腕時,卻愣住了。脈搏雖微弱,卻沉穩有力,規律跳動。他又湊近聽了聽呼吸,悠長平穩,居然還帶著輕微的鼾聲。
這......哪像要死的人?
被捅了一刀的人,不該四肢冰冷、氣息奄奄?怎麼還能打呼嚕?
王有才徹底懵了。行醫十幾年,靠的是幾張祖傳草藥方子治點小病小傷,眼前這情形,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
他支支吾吾,冷汗直冒,說不出個所以然。
林長富見狀很是著急,急促的問道:“王大夫到底咋樣啊!”
“你說話啊!”
王有才看看林長富,憋的滿臉通紅,可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正此時,林衛國開口了。
“斷了三根肋條,有一根紮穿了肺。”
“治療已經做了,但人需要靜養,不能隨便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