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子府住了有小半個月,太子妃把我安排在最偏僻的院子裏,給我留了一個侍女。
薄瑾幾乎不回太子府,我的侍女說他失蹤太久,要忙的事太多。
可我偶爾會聽說他給太子妃送了珍珠珊瑚,偶爾給她寫信。
我覺得我應該是被忘了。
不過,住在這樣的地方,被忘記是很正常的。我的侍女會忘記打掃我的房間,小廝會忘記給我送飯,侍衛會忘記來院裏值守,所以薄瑾忘記我,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有人好像還沒忘記我。
寒食前三天,太子妃召我去她那裏。
我剛剛坐下,她就把手裏的茶杯拍在桌上,冷聲說:“全玉殊,你可知錯?”
遇到這樣的問話要跪下來回話,這是府裏的嬤嬤教我的。我跪在地上,低頭說:“不知。”
林懷怒聲道:“執迷不悟,真是小家子做派!你虐待侍女,克扣例銀,動輒侮辱打罵金花,這些她都已經告訴我了!你休想賴掉!”
金花就是我唯一的侍女。
我抬起頭來,看見金花站在太子妃的侍女身邊,眼神閃躲不安。
我直勾勾盯著她的眼睛看,她嚇得把頭使勁垂下去,我說:“我沒有,她撒謊。”
林懷更怒,把茶杯摔到我跟前,滾燙的茶水潑灑出來,瓷片碎落在地上。
看著嚇人,卻是沒挨到我。
我眨眨眼睛,看了林懷一眼。
她有些奇怪。
打從見林懷的第一麵起我就覺得她很奇怪。
我是個由山靈誕生的精怪,誕生時就已經算半個神仙。
如果我想成為真正的神仙,得把仙人的亙古不滅的魂魄修煉出來。
這其中一個比較簡單的辦法是獲得七情六欲。
我腦子不算聰明,所以走了這樣的捷徑。
我如今隻差“愛”。
這些年我聽了很多妖人戀的故事,總結出來的規律是漂亮的妖怪救下貧苦的書生最後成親,所以我等了數年,終於等到薄瑾這個完美符合要求的書生。
雖然他現在不是書生了。
每想到這裏,我就覺得很遺憾。我這方法雖然簡單,但變數很大,動輒要花百年來等。
不過這種修煉方法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我對情感的感知會比別的妖怪更敏銳。
在家門口時遇見林懷時,雖然她哭得梨花帶雨,我卻發現她一點也感覺不到傷心。
就像現在,那盞茶落在我麵前,我也感覺不到她在生氣。
她的這些行為好像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要把我趕走。
而且不是出於嫉妒心,是出於同情心。
我覺得很奇怪,不過也許漂亮的女人總是這樣奇怪,就像我在山裏認識的狼姐姐,總讓我叫她王婆。
林懷捂住胸口,怒氣衝衝地指著我說:“你真是不知悔改!把她給我關到院裏,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我開始了禁足生活。
身邊沒有侍女,隻有門口兩個侍衛能和我說說話。
但我像是被重新記起來了,現在會有人給我打掃屋子,飯也會按時送來,值守的侍衛更是日日不敢忘。
但薄瑾依舊沒來。
過了半個月我的禁足解除了,不是因為到時間了,是因為薄瑾回府了。
林懷站在門口迎接他,她身後圍著侍女,我則跟著其他仆人一起站在最後麵,等薄瑾進門來。
林懷像隻鳥一樣撲進他懷裏,嬌滴滴地訴說思念。
他和林懷說了些什麼,兩個人一起往府裏去了。
他並沒有過問我,也沒有看到我。
我站在侍從裏,好久才抬起頭,望著太陽刺目的白光,眼睛有些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