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學會上,我穿著洗得發白的T恤,告訴所有人我破產了。
曾經暗戀的班花,如今嫁入豪門,她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讓丈夫給我安排個司機的工作。
她丈夫拍著我的肩膀,大聲笑道:「李成功,想當年你還是年級第一,現在混成這樣,來,我敬你一杯!」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我爸的電話打了進來,開了免提。
「臭小子,你又在哪玩角色扮演?你班花她爸的公司快被你收購了,你還想讓她老公給你當司機?」
1.
手機裏的聲音,像是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深水炸彈。
整個包廂,瞬間死寂。
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聚焦在我那隻老舊的手機上。
空氣裏,隻剩下我爸中氣十足的咆哮在回蕩。
班花林月瑤的臉色,從同情,到錯愕,再到一片煞白,比她身上那件限量款的白色長裙還要白。
她旁邊的丈夫趙凱,那隻還拍在我肩膀上的手,僵住了。
我慢悠悠地把手機從耳邊拿開,對著話筒說了句。
「爸,我在同學聚會,先掛了。」
說完,我掛斷電話,把手機揣回兜裏。
整個過程,我的動作不快不慢,甚至還抽空端起麵前那杯趙凱「敬」我的酒,輕輕晃了晃。
「趙總,」我抬眼,看向他,「這酒,我還喝嗎?」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林月瑤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和地麵摩擦,發出一聲尖銳的刺響。
「李成功,你......你剛才是開玩笑的吧?那個電話,是你找人演的,對不對?」
我沒理她。
我的目光,越過她,看向了包廂裏其他人。
剛才還對我愛答不理,或者冷嘲熱諷的同學們,此刻一個個表情精彩紛呈。
有的人低著頭,假裝在看手機,耳朵卻豎得老高。
有的人張著嘴,滿臉的不可置信。
還有幾個剛才跟著趙凱一起起哄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眼神躲閃,不敢看我。
我輕笑一聲。
「司機的工作,還算數嗎?」
我問的是林月瑤。
她嘴唇哆嗦著,求救似的看向趙凱。
「成功,兄弟,誤會,都是誤會!我剛才是開玩笑的,活躍一下氣氛嘛!」
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又想來摟我的肩膀。
我側身躲開。
「別,」我淡淡地說,「我一個破產的人,可當不起趙總的兄弟。」
我的話音剛落,趙凱的手機響了。
隻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他的臉,「唰」一下,血色全無。
他用驚恐的眼神看著我,顫抖著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氣急敗壞的咆哮。
「趙凱!你這個廢物!你是不是得罪了盛海集團的太子爺!老子要被你害死了!」
是林月瑤她爸的聲音。
趙凱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2.
「爸,我......」
林月瑤剛開口,就被她爸的怒吼打斷。
「你閉嘴!我沒你這個女兒!你們兩個,現在,立刻,馬上去給李少賠罪!如果李少不原諒你們,你們就別回來了!」
電話被狠狠掛斷。
包廂裏,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盛海集團。
這四個字,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隻要是做生意的,沒人不知道它意味著什麼。
那是國內商業版圖上,一座無法撼動的巨山。
而我,是盛海集團的......太子爺?
趙凱握著手機,手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
他看向我的眼神,已經不是驚恐,而是絕望。
他家裏的生意,高度依賴林月瑤父親的公司。
林父的公司要是完了,他趙凱,也就從天堂跌回了地獄。
「撲通」一聲。
趙凱真的跪下了。
不是差點,是結結實實地跪在了我麵前。
他一把抱住我的小腿,哭喊道:「成功哥!不,帆哥!我錯了!我有眼不識泰山!我就是個屁,您大人有大量,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他一邊說,一邊抬手就往自己臉上扇。
「啪!啪!啪!」
聲音響亮,毫不含糊。
林月瑤也反應過來,她提著裙擺,跌跌撞撞地跑到我麵前,哭得梨花帶雨。
「李成功......不,帆哥,看在我們同學一場的份上,看在我以前......」
她想說什麼,但又說不出口。
是啊,她以前怎麼對我的?
那個時候,我是年級第一,她是眾星捧月的班花。我默默地喜歡她,給她寫過情書,她當著全班的麵,把我的情書念了出來,當成笑話。
現在想用同學情誼來求我?
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我抽出被趙凱抱住的腿,後退一步。
「別,」我看著他們倆,一個跪著,一個哭著,「我說了,我破產了,當不起你們這麼大的禮。」
我轉身,準備離開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
「帆哥!別走!」趙凱連滾帶爬地跟上來。
幾個同學也圍了上來,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
「成功啊,不,帆哥,我們都不知道你的情況,剛才多有得罪,你別往心裏去啊。」
「是啊是啊,趙凱這人就喜歡開玩笑,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我停下腳步,環視一圈。
這些剛才還恨不得把我踩進泥裏的嘴臉,現在變得如此和善可親。
人性,真是個有趣的東西。
我沒說話,徑直走到門口,拉開了包廂的門。
門外,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是這家頂級會所的總經理。
他看到我,立刻九十度鞠躬。
「江少,您受驚了,是我們招待不周。」
我擺擺手。
「把這裏的賬結了,記我賬上。」
「是,江少。」總經理恭敬地回答。
我邁步走出包…廂,身後,是趙凱和林月瑤絕望的哭喊聲。
我沒有回頭。
有些人的結局,從他們選擇嘲笑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
3.
我坐進停車場裏那輛最不起眼的國產車裏。
這是我特意讓司機開來的,就是為了配合今天這場「角色扮演」。
剛發動車子,助理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江總,林家的那個項目,您看......」
「按原計劃進行。」我聲音很冷。
「可是......林正華(林月瑤父親)剛才打電話過來,說願意無條件出讓全部股份,隻求您高抬貴手。」
「無條件?」我冷笑一聲,「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那您的意思是?」
「告訴他,想讓我停手可以。把他女婿趙凱公司所有的爛賬都接過去,並且,讓他女兒林月瑤,親自把道歉信送到我公司樓下,當著所有人的麵,念一遍。」
助理那邊沉默了一下。
「江總,這樣會不會太......」
「按我說的做。」我打斷他。
掛了電話,我驅車離開。
第二天,我剛到公司樓下,就看到了意料之中的場景。
林月瑤穿著一身樸素的衣服,素麵朝天,站在公司大門口。
她手裏拿著一張紙,渾身都在發抖。
周圍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員工和路人。
我沒有下車,隻是靜靜地看著。
旁邊的趙凱,西裝皺巴巴的,頭發淩亂,一臉憔悴,不停地對她說著什麼,像是在給她打氣。
終於,林月瑤深吸一口氣,展開了那張紙。
「道歉信,」她的聲音很小,帶著哭腔,「我,林月瑤,為我昨天在同學會上的無知和淺薄,向李......向江帆先生,致以最誠摯的道歉。」
周圍響起一陣議論聲。
她的臉漲得通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強忍著沒有掉下來。
「我不該以貌取人,不該嘲笑江先生,更不該讓我的丈夫羞辱江先生......」
趙凱在她旁邊,頭埋得低低的。
念完最後一句,林月瑤手裏的紙飄然落地。
她再也撐不住,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我搖上車窗,對司機說:「走吧。」
車子緩緩駛入地下車庫。
從後視鏡裏,我看到趙凱扶起林月瑤,兩人相擁著。
這件事,到此為止了。
我以為是這樣。
4.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
林正華的公司被我們順利接管,趙凱的公司也因為接手了那些爛賬,一夜之間瀕臨破產。
他們從雲端跌落,速度比我想象的還要快。
我把這件事拋在腦後,專心處理公司的事。
直到一周後,我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是我的高中班長,一個老實本分的人。
「江帆,你......最近還好嗎?」班長的聲音有些遲疑。
「挺好的,怎麼了?」
「那個......林月瑤,她出事了。」
我愣了一下。
「出什麼事了?」
「她自殺了,」班長的聲音沉重下來,「幸好被趙凱發現得早,送到醫院,搶救過來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家裏破產,老公也完了,受不了打擊唄。」班長歎了口氣,「她以前多驕傲的一個人啊。現在網上到處都是她念道歉信的視頻,還有人扒出來她以前在學校裏的事......她現在精神狀態很不好,醫生說有嚴重的抑鬱症。」
我沉默了。
我從沒想過要逼死誰。
「江帆,我知道這事不怪你,是他們咎由自取。但是......同學一場,你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她?」
「我?」
「是啊,趙凱給我打電話,說林月瑤醒了之後,誰都不理,就念叨著你的名字,說想見你一麵。」
我皺起了眉頭。
見我?見我做什麼?再求我一次?還是罵我一頓?
「江帆,我知道你為難。但趙凱說,醫生也建議,讓她見見最想見的人,可能對她的病情有幫助。你就......當是做件好事?」
掛了電話,我心裏五味雜陳。
去,還是不去?
理智告訴我,不應該去。這是一個漩渦,一旦靠近,就可能被卷進去。
但情感上,我又有些猶豫。
畢竟,那是我整個青春裏,偷偷仰望過的人。
雖然那份仰望,早已被她親手摔得粉碎。
思考了很久,我還是讓司機掉頭,開往醫院。
就像班長說的,就當是做件好事,了結一段過往。
到了醫院,在病房門口,我看到了趙凱。
他比幾天前更加憔悴,眼窩深陷,胡子拉碴,看到我,他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
他站起來,對我深深鞠了一躬。
「帆哥,謝謝你肯來。」
他的聲音沙啞,充滿了疲憊。
「她怎麼樣了?」我問。
「剛睡著。醫生說她情緒很不穩定,不能再受刺激了。」趙凱苦笑一下,「她現在,什麼都沒了。」
我透過病房門上的小窗,看了一眼裏麵。
林月瑤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瘦得脫了相,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光彩。
「她想見我,說什麼了?」
「她......」趙凱猶豫了一下,「她說,她有話想親口跟你說。」
我點點頭,推開了病房的門。
趙凱沒有跟進來。
我走到病床邊,林月瑤似乎是聽到了動靜,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看到是我,她的眼神裏沒有恨,沒有怨,隻有一片死寂的平靜。
「你來了。」她說,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嗯。」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我沒有回答。
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是啊,我也覺得我很可笑。從小到大,所有人都捧著我,我以為全世界都該圍著我轉。我看不上你,覺得你就是個書呆子,就算成績再好,以後也注定是個平凡的打工仔。所以我把你的情書當成笑話,把你的喜歡當成炫耀的資本。」
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淚。
「我錯了,江帆。我錯得離譜。」
「我嫁給趙凱,不是因為愛他,是因為他有錢,能讓我過上我想要的生活。現在,這一切都沒了。報應,這都是我的報應。」
她看著我,眼神裏忽然有了光。
「江帆,我知道你恨我。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