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汙穢的手瘋狂地摳抓著門縫,指甲刮擦聲混著沉重的砸門聲和刺耳的銅鈴聲,幾乎撕裂我的耳膜。
“嘣!”
頭頂傳來一聲細微卻清晰的斷裂聲。
一根繃緊的紅繩應聲而斷!
係在斷繩上的銅鈴和符紙“嘩啦”一聲砸落在我身邊的炕上,冰冷的觸感讓我猛地一縮。
門外的撞擊驟然加劇!“砰!砰!砰!”門板劇烈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粉碎!
“嘣!”
又一根紅繩崩斷!更多的銅鈴符咒砸落,滾燙的蠟油濺到我的手臂上。
我明白了,不是門板在阻擋它,是這頭頂的紅線!
恐懼像冰水灌頂,我拚命縮向炕角。
渾身濕透,牙齒打顫,眼睛死死盯著那張正在崩潰的猩紅大網。
“嘣!”“嘣!”“嘣!”
斷裂聲如同催命符,一根接一根!紅繩崩斷,符紙翻飛如蝶,銅鈴砸落如雨。
炕上瞬間一片狼藉,燭光在狂亂的光影中瘋狂搖曳。
頭頂的紅網,眼看就要徹底崩潰。
隻剩下最粗的那幾根,還在死死繃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砰——!!!”
一聲前所未有的、如同重錘砸在心口的巨響!
整個門板連同門框都劇烈一震!
與此同時——
“嘣!!!”
最粗、最關鍵的那根紅繩,在繃緊到極限後,發出最後一聲淒厲的哀鳴,猛地斷裂開來!
“嗡——”
所有剩餘的銅鈴,在達到震動的最高峰時,像被同時掐斷了聲音,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刺耳的鈴聲、紅繩崩斷的嘣響、符紙翻飛的嘩啦聲......所有聲音,在那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砸門聲也停了。
隻有我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在死寂中顯得異常刺耳。
那扇飽經蹂躪的木門,在最後一根紅繩斷裂的瞬間,失去了所有阻擋的力量。
它,無聲無息地,向內緩緩敞開了一道縫隙。
慘淡的月光從門縫湧入,在地麵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冰冷的、空無一物的光帶。
門外空空蕩蕩,但在幾秒鐘之後,我看到一隻腳出現在門口。
我當時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感覺下一秒劉老爺子血葫蘆一樣的身影就要出現在門口。
“不......不......”
突然一隻手徹底的推開了門。
伴隨著那木門發出一陣痛苦的哀嚎,在黑漆漆的夜色之中一聲雞鳴撕開了整個夜空。
與此同時,父親那張滄桑的臉出現在了門口,他紅著眼眶,胡子拉叉的模樣就像是三天沒有合過眼了。
“兒啊!”
聽到父親的聲音之後,我頓時感覺自己緊繃的神經放鬆,一股久違的疲憊感自心頭襲來,我再一次暈厥了過去。
不過這一次我並沒有見到那些可怕的夢魘。
當我這第2次醒來之後,發現自己依舊躺在火炕上,母親淚眼婆娑的為我擦拭著身體。
炕上的那些製服和紅線已經不見了蹤影,若不是我瞟見那幾根蠟燭還立在桌子上,我甚至以為自己做了一個連環夢。
一個可怕的夢中夢。
母親見我醒了,她紅著眼眶一把抱住了我。
母親在第一聲啜泣著,她的聲音驚動了在門口抽悶煙的父親。
滿臉疲憊的父親走進了屋裏,與此同時,一個皺紋堆壘的白胡子老頭就站在父親的斜後方。
“吉人自有天相,這孩子總算是挺過來了!不過這個事情還不算完,必須得把下麵的東西徹底處理掉!”
我不明白那個白胡子的老頭的意思是什麼,卻看著父親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
不大一會兒功夫,院裏其他的鄰居也都到場了,他們輪流摸了摸我的腦袋。
嘴裏不停的說著吉祥話,眼神卻躲閃著窗外那片廢墟。
院外突然響起柴油機的咆哮。
一輛黃色推土車和一輛滿載濕土的卡車蠻橫地開進院子。
推土機鏟刀揚起,狠狠砸向劉家坍塌的凶屋。
磚石瓦礫在鋼鐵下粉碎,煙塵騰起,帶著腐朽的土腥味。
那個吞噬一切的炕洞,在廢墟中像深褐的瘡疤。
翻鬥卡車傾倒濕土,“嘩啦”巨響,瞬間淹沒了地基,填平了炕洞。
白胡子老先生登場,舊衫汙漬斑斑。
他手持刻滿詭異符號的暗沉桃木劍,劍尖串著三張蠕動朱砂符。
踏著扭曲步伐,口誦刺耳囈語。
猛地撒出一把腥臭發黴的“陰米”,符紙無火自燃,騰起慘綠冷焰,瞬間凝成三滴暗紅血珠懸於劍尖!
符紙無火自燃,青煙嫋嫋。
法事畢。
父親和鄰居們抬進一棵碗口粗的柳樹,根部裹著巨大土坨。
父親等人抬來碗口粗柳樹,樹根土坨巨大濕黏,竟纏繞著幾縷烏黑油膩長發!
深坑挖開,泥土泛黑帶渣。
柳樹入坑,回填之際,老先生枯爪如鉤,狠狠抓向樹幹!
“嗤啦!”
指甲深陷樹皮,他嘶吼出一個非人音節。
“鎮——!”
柳枝劇顫嗚咽,一股濃烈墓穴惡臭自地下爆出又被壓回。
樹幹留下五道汙濁抓痕,如同活體封印,死釘在凶地之上。
說來也怪,院中壓抑的氣氛似乎真的鬆動了。
那棵柳樹,像一個活著的封印,杵在填平的凶地上。
母親紅著眼告訴我。
我高燒昏迷三天,胡言亂語,大夫束手。
父親去十裏鋪觀音廟跪求一天,才請來這位老先生救命。
自那以後,噩夢真的消失了。
血色童年被深埋,我埋頭苦讀,隻為高考逃離。
多年後,高考放榜那晚。
悶雷在墨雲裏滾動,醞釀著一場遲來的暴雨。
窗外漆黑如墨,隻有雨點開始敲打窗欞。
我坐在桌前,心跳如鼓,等待著決定命運的分數消息。
突然——
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夜空!瞬間將院子照得亮如白晝!
就在那刺目的電光中,柳樹的輪廓在暴雨中狂亂搖擺。
而柳樹粗壯的樹幹旁,緊貼著,一動不動地站著一個人影!
閃電隻持續了一瞬,黑暗重新吞沒一切。
但那一瞥,已足夠!
破舊單薄的衣衫緊貼在身上,眼窩深陷如黑洞,嘴唇緊抿,麵無表情。
是小東!是小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