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打盆水,洗洗。”
石頭把舊衣服塞給我,指了指院裏的水龍頭。
“把身上那套脫了,裏裏外外都換這個。”
我愣住了。這衣服?又破又舊,還帶著一股子陳年櫃子的黴味,怎麼穿?
“快點!這是師父留下的舊法衣,年頭久了,但上麵的‘氣’還在,能幫你遮一遮‘味兒’!”
一聽是“法衣”,我哪還敢猶豫。
趕緊跑到水龍頭下,用冰冷的井水把自己從頭到腳胡亂衝洗了一遍,洗掉了一身汗臭和昨夜沾染的泥汙。
換上那件打滿補丁的舊衣,粗糙的布料摩擦著皮膚。
那股陳舊的樟腦混合著淡淡香灰的味道包裹全身,竟奇異地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隻是......實在太破了,根本沒法見人。
“外麵再套你自己的外套。”
石頭似乎早有預料,指了指我脫下的那身幹淨衣服。
我依言套上外套,總算能遮住裏麵那身“奇裝異服”。
晌午的日頭毒辣得嚇人,白晃晃地炙烤著大地。
石頭沒帶我去任何陰涼處,反而拉著我去了鎮外一個空曠無人的小公園。
他找了一塊被曬得滾燙的大青石,示意我坐上去。
“曬!使勁曬!”
他簡短地命令道,自己則靠在一棵樹下,閉目養神,手卻始終按在腰間的銅鈴上。
我懵懂地坐在那塊燙屁股的石頭上。
盛夏正午的陽光毫無遮擋地傾瀉下來,像無數根燒紅的針紮在皮膚上。
汗水瞬間湧出,浸透了裏外兩層衣服,尤其是裏麵那件厚實的舊法衣,更是悶熱難當。
我感覺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的魚,皮膚火辣辣地疼,頭暈目眩,口幹舌燥。
石頭卻像入定了一般,紋絲不動。
整整一個下午,我感覺自己快被烤幹了,皮膚紅得發燙,嘴唇幹裂起皮,眼前陣陣發黑。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氣息。
石頭隻在我快暈倒時,遞過來那個軍用水壺讓我抿一小口涼水。
當太陽終於西沉,留下漫天火燒雲時,我幾乎虛脫地從石頭上滑下來,渾身濕透,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好了,火氣夠了。走......去‘避風港’。”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市裏最大的“霹靂火”遊戲廳,此刻正是最喧囂的時刻。
還沒走近,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各種遊戲機的音效、少年們興奮的呼喊和粗口就混合成一股巨大的聲浪撲麵而來。
門口霓虹閃爍,進進出出的全是叼著煙、穿著時髦的半大小子和年輕後生。
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煙味、汗味和廉價香水的味道。
石頭深吸一口氣,仿佛在汲取這股混亂卻旺盛的“人氣”。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銳利。
“跟緊我!別落單!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別離開人群!”
他率先推開那扇油膩厚重的玻璃門,一股更加喧囂熱浪和各種氣味的空氣瞬間將我吞沒。
閃爍的彩燈、晃動的屏幕光影、攢動的人頭、震得心臟發麻的低音炮,這裏就像一個沸騰的、光怪陸離的異世界。
石頭像一尾靈活的魚,帶著我在擁擠喧鬧的遊戲機和人流中穿梭。
他最終停在了一個相對靠裏、但周圍機器和人流都非常密集的角落。
這裏並排擺著幾台“拳皇97”的機器,一群少年正圍著一台機器大呼小叫,拍打著按鍵,戰況激烈。
“就這兒。”
石頭的聲音幾乎被淹沒在噪音裏,他指了指旁邊一台暫時空閑的機器。
“坐下,玩!或者看!怎麼都行,就是別睡!別發呆!保持精神!”
我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那你呢?”
石頭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狡猾的笑容,他一邊摩拳擦掌,一邊熟練的把鋼蹦塞進了機器。
“單挑啊!”
石頭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然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手指已經放在了搖杆和按鍵上。
“來!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大門五郎!”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成了我的受難時間。
石頭這家夥,打起遊戲來簡直像換了個人。
他操控的那個穿著柔道服的大胖子“大門五郎”,在他手裏活了過來。
抓投、地震、嵐之山......各種招式信手拈來,時機精準得可怕。
我的草薙京、八神庵在他麵前就像紙糊的,被一次次無情地摔打在地,KO的字樣不斷在屏幕上閃爍。
硬幣一枚枚消耗,我的熱情也一點點被澆滅。
輸了一晚上,輸得我手指發麻,眼睛發花,耳朵裏全是遊戲角色的慘叫聲和石頭偶爾得意的低笑。
“不打了不打了!”
我甩了甩發酸的手腕,往後一靠,感覺骨頭都快散架了,眼皮也開始打架。
通宵的亢奮勁兒過去,加上白天暴曬的虛脫感一起湧上來,困意像潮水般襲來。
石頭瞥了我一眼,看我蔫頭耷腦的樣子,知道再打下去我非得睡著不可。
他也沒強求,隻是目光掃過遊戲廳深處。
那裏,幾排大屁股顯示器幽幽地亮著,鍵盤敲擊聲劈啪作響。
這是是剛剛興起、和遊戲廳開在一起的電腦房。
“困了?走,換個地方醒醒神。”
石頭站起身,收起臉上遊戲時的輕鬆,又恢複了那種沉靜中帶著警惕的狀態。
他拉著我穿過依舊喧鬧的遊戲區,走向那片相對安靜些,但同樣煙霧繚繞的電腦區。
空氣中彌漫著煙味、泡麵味和機器散熱的焦糊味。
石頭走到吧台,跟那個頂著雞窩頭、睡眼惺忪的網管低聲嘀咕了幾句,還塞了點錢過去。
網管懶洋洋地拉開抽屜,翻找了一會兒,拿出一張沒有任何標簽的空白CD-R光盤,塞進了旁邊一台連著刻錄機的電腦光驅裏。
石頭示意我跟他走到角落一台相對僻靜的機器前坐下。
網管很快過來,把那張剛刻好的碟片遞給了石頭。
“試試這個,保證提神。”
當石頭把光盤給我放好之後,我看著他刻意的側過了腦袋,好像是要故意躲著什麼。
剛開始我不明所以,像個好奇寶寶一樣盯著屏幕,可是當淡粉色的畫麵,以及絲襪高跟出現在我麵前時,我突然明白了石頭的用意。
畫麵裏隻有兩三個人,穿著很簡單的衣服......這對於剛剛高考完的我來說,具有極大的衝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