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聲音自身後響起。
爾泰的身體一震。他站在二樓回廊邊,傅婉柔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後。
他受驚後退,腳下踏空。
世界瞬間傾斜。
失重感攫住了他。
一道黑影撞了過來。傅婉柔甚至來不及喊出他的名字,喉嚨裏隻發出一聲壓抑的嗬聲,她撞開欄杆的殘片,跟著他一起墜落。
腰被一雙鐵臂死死圈住。
天旋地轉間,他被一股巨力翻轉至上方。
砰!
一聲巨響。
女人的脊背撞上了玻璃茶幾。玻璃在瞬間爆裂成千萬片。
爾泰被她護在懷裏,毫發無傷。他隻聽見她喉嚨裏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身體在他身下瞬間僵硬。
溫熱的液體,迅速滲透了她的裙子,燙著他的皮膚。
她將頭深深埋在他的肩上,整個身體都在不受控製地輕顫,語氣是他從未聽過的、幾乎破碎的恐懼:
“爾泰,還好你沒事......你如果出了事,我也不活了。”
爾泰這才注意到——
傅婉柔的手臂上、後背上,全是玻璃碎渣劃出的傷口,昂貴的裙子被撕裂,迅速被鮮血染紅。她抱著他的手在不受控製地顫抖,那雙因為驚懼而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仿佛他是一件下一秒就會破碎的珍寶。
他呼吸一窒,心臟泛起針紮似的、細細密密的疼。
傅婉柔,你為了我可以連性命都不顧。
可為什麼......
可為什麼你的心,能同時愛著自由的鷹,又貪戀著籠中的獅?
“婉柔姐。”
一道怯怯的男聲從身後傳來,像一根針,刺破了這片由鮮血和恐懼構成的、脆弱的溫情。
江承年一身襯衣,拖著一個大大的醫藥箱,站在不遠處,眼圈通紅。
爾泰感到傅婉柔圈在他腰上的手,明顯一僵,然後,緩緩地、帶著一絲不舍地,鬆開了。
她揉了揉他的頭,動作依舊溫柔,聲音卻恢複了慣常的平靜,麵不改色地撒謊:“你先回房,我讓醫生上來。”
接著,她快步上前,在江承年開口前,就將他緊緊攬在懷裏。
她用正常的音量,帶著一絲責備說:“怎麼自己來了?這點傷沒事。”
隨即,她低下頭,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問:
“嚇到你了,是不是?”
“我看到血了......婉柔姐,我好怕......”江承年同樣用唇語回答,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而且......我想來照顧爾泰哥,向他贖罪,是我對不起他。”
“你沒什麼對不起他的!”傅婉柔的眼神瞬間沉了下來,她眼底的心疼幾乎要溢出來,“讓你受這種委屈,是我對不起你。”
他吻上江承年的唇,安撫著懷裏顫抖的男人。
爾泰就站在那裏,看著。
他看著兩個人手牽手走在前麵,親密無間,傅婉柔的身影,為江承年擋住了身後一地的狼藉。
他看著私人醫生為傅婉柔處理好傷口後,江承年端著一碗氣味苦澀的“安神湯”出來。他知道,傅婉柔最討厭中藥味,聞到都會皺眉。
可現在,他看著江承年,眼底是他從未見過的溫柔和耐心,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傅婉柔沒有忘了他,她一如既往地為他也盛好了一碗,端到他麵前。
可他還沒來得及伸手,她就被江承年一聲呼聲吸引了過去。
“哎呀,好苦。”
下一秒,爾泰看著傅婉柔自然而然地抽出一張紙巾,親手擦去江承年嘴角的藥漬,動作熟稔又寵溺。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聲音很輕:
“小傻瓜,怎麼這麼可愛。”
爾泰端起自己麵前那碗溫熱的湯,死死垂下頭,沉默地喝了一口。
眼眶酸軟滾燙,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傅婉柔對他的愛,是真的,那份奮不顧身的營救,是真的。
但也正因為這份愛是真,他才覺得對江承年的虧欠也是真的。
她救他,然後用加倍的溫柔去補償另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