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沅昭的眼裏滿是驚愕:“你父親?你找到你父親了?”
他是個孤兒啊!
那個雨夜,媽媽救回了奄奄一息的他,她們照顧了他兩個多月。
為了給他一個留下的身份。
他成了她的小保鏢。
他們相伴十七年從未分開過。
就連她被趕出薑家時,他也是毫不猶豫地跟著她離開的。
可偏偏他在她人生最灰暗,最需要依靠的時候消失的無影無蹤。
所有人都說......
他就是看她是個假千金,覺得跟著她沒前途才離開的。
可隻有她知道,他不是。
她動用了所有關係找他,但始終一無所獲。
一度她以為他已經死了。
否則在她那麼多難熬的日子,為什麼他都沒出現?
漸漸地......
她默認了他的離開,習慣了沒有他的生活。
盡管從那以後她再也不敢對誰交付信任。
可他又回來了。
還說找到了他的家人?
那她呢?
他把她放在了什麼位置?
淩峰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逝的刺痛和懷疑。
這比任何責罵都更讓他感到錐心刻骨。
他眼裏是翻江倒海的歉意和心疼:“......對不起,小姐,他直接派人......強行把我擄走的,我當時......拚了命想逃回來找您!但是......”
他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聲音啞得厲害,“他快死了,幾十個繼子繼女爭權奪利,鬥得血流成河,整個家族都在崩潰的邊緣,他在病床前抓住我的手......苦苦哀求......我沒辦法隻能留下......收拾那個爛攤子......但我安頓好那邊就馬上回來了......”
他隱去了父親用薑沅昭性命相威脅的殘酷真相。
不願讓那些齷齪和陰暗沾染她半分。
千言萬語,他最終隻化作一句:“對不起小姐,是我回來晚了......”
薑沅昭沉默了。
她再次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如同瀕死的蝶翼,劇烈地顫抖著。
許是剛經曆了離婚的屈辱和戰鬥。
許是想起五年間獨自吞咽的心酸苦楚。
許是隻因為見到了他。
那些委屈、疲憊、心酸、還有不被理解的苦悶,如同蓄滿水的堤壩,在這一刻終於不堪重負。
她隻感覺鼻子一酸,一股熱浪猝不及防的衝進眼眶。
她死死咬住下唇,低下頭,想把那洶湧的淚意和哽咽壓下去。
不能哭......
她不能這麼沒出息。
人家父親要死了,家族傾覆,那是他的責任啊!
她有什麼資格怪他呢?
就像她。
她被人算計深陷在顧家這個泥潭,生下暖暖,忍受屈辱,如今又掙紮著逃離......
這也都是她的選擇,怪不得任何人啊!
可是......
她的情緒還是收不住了,理智在情感麵前潰不成軍。
那些壓抑了太久太久的委屈和心酸,像是終於找到了宣泄口。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地砸落下來。
她無聲地哭泣著,肩膀微微聳動,整個人蜷縮在座椅的陰影裏,看起來是那樣脆弱和無助......
或許是母女連心。
暖暖感覺到了媽媽的悲傷。
小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大眼睛裏盛滿了不安和心疼,小小的身體依偎過去,想給媽媽一點安慰。
但她懂事的並沒有聲張,溫軟的小手笨拙的幫她擦著眼淚。
淩峰透過後視鏡,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每一個細節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心上。
他像是被放在油鍋裏反複烹炸著。
對顧家的滔天怒火、對自己缺席的後悔和自責、對薑沅昭強烈的保護欲和占有欲,還有想要焚毀一切理智的劇痛,都仿佛要將他燃燒殆盡......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青筋暴起。
他多想告訴她,這五年他是如何在思念和煎熬中度過的,他有多痛恨自己的遲到和不告而別。
多想停下車將她擁入懷中告訴她:‘別怕,我回來了!從今往後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再也不會讓你和暖暖掉一滴眼淚!’
可是......
他不能,也不敢!
此刻在她眼中,他大概還隻是個失職的保鏢。
五年的分別,她需要填補和接納。
更何況,她瀕臨崩潰的脆弱,暖暖純淨的目光......
都像無形的鐐銬,將他死死禁錮在駕駛座上。
他隻能咬緊後槽牙,將翻騰的情感狠狠壓回心底,就這樣近乎自虐地凝視著後座那對讓他心碎的母女。
車廂內,隻剩下引擎低沉的轟鳴,和薑沅昭極力壓製卻仍泄露出的、細碎而絕望的啜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