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寧瞥見廊下那人時,輕嘖一聲,語氣裏帶著幾分好奇的同時,還有些嫌棄:“他是怎麼進來的?”
謝臨淵那麼大陣仗來陸府興師問罪,府裏戒備森嚴,他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這?
陸昭寧一掐指--
得,不走正道。
謝臨淵臉上也凝著不悅,方才被陸昭寧攪起的那點波瀾瞬間斂去。
陸昭寧感受到身邊的寒氣以極快的速度飆升,餘光掃了一眼謝臨淵那比鍋底還黑的臉,默默在心裏為今天的青衣衛點了根蠟燭。
她努了努嘴:“世子,你的人辦事不利啊,居然還能讓一個文弱書生溜進來。”
見他眼底複又覆上一層寒冰,陸昭寧這才心滿意足。
哎......沒辦法,她也不想的。
職場法則,爾虞我詐,為了讓‘老板’對自己足夠看好,就得讓他知道:除了自己外,其他人業務能力有所欠缺。
這樣,他才會明白,自己那句:‘比他們強’到底有多正確。
謝臨淵冷冷掃向廊下那人,問旁邊的陸昭寧。
“他是何人?”
稀奇,他居然不知道那人是誰?
“這位是戶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叫文初時。”
謝臨淵嗬笑:“你倒是記得清楚。”
陸昭寧:“......?”
這難道不是他問的,怎麼陰陽怪氣上了?
文初時撿起地上的盒子走上前,他生得一副溫潤相,一身月白錦袍襯得身姿挺拔。
他一走近,陸昭寧意識到了一個流傳千古的最尷尬情況。
文初時和謝臨淵,撞衫了。
文初時規規矩矩地拱手行禮,姿態謙卑。
“見過謝世子。”
謝臨淵半晌沒出聲,隻端坐在亭中,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
沒他的命令,文初時不敢抬頭,隻能僵著身子保持原來的姿勢。
不一會,他就雙腿發麻,額角已沁出細密的汗珠。
謝臨淵終於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
文初時如釋重負,剛緩過來一口氣,看陸昭寧身邊還有位置,竟朝著她的方向走去。
“文公子,你是怎麼進來的?”
陸昭寧開口詢問,同時不動聲色地站起身,將自己的位置讓了出來。
文初時腳步一頓,終究沒敢坐到謝臨淵身邊去。
“我遞了拜帖,二小姐回了話,約我從老地方進來,說有要事相商。”
他說著,目光卻一瞬不瞬地黏在陸昭寧臉上,眼底的驚豔顯露無遺。
正看得入神,“嘩”一聲輕響,一把骨扇陡然橫在兩人之間,隔斷了他的視線。
謝臨淵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陸昭寧,語氣帶著幾分探究:“和二小姐......有要事相商?”
壞了,這是誤會了!
陸昭寧可不想和文初時有任何牽連。
上次原主就是回了他問路的話,轉頭就被吊在井裏打死。
這小姑娘也真是天真,文初時同陸依寧青梅竹馬,且文陸兩家常有往來,他又怎麼可能不認得路?
陸昭寧急於和他撇清關係:“世子爺誤會了,他口中的‘二小姐’是我妹妹陸依寧!”
“我才歸家不久,母親貴人事多,也沒機會同外人解釋我的身份。”
或許是陸昭寧這坦誠模樣取悅了謝臨淵,他竟莫名勾了勾唇角,低低應了聲“嗯”。
陸昭寧是真不想和文初時太近,很自然地拉開距離。
不經意的抬頭,見謝臨淵嘴角的笑意更深。
陸昭寧:??
他到底在笑什麼?
而當謝臨淵轉頭看向文初時,語氣驟冷:
“文公子是眼睛不濟,還是腦子不清醒?”
“陸府被肅清司的人團團圍住,明擺著是本世子在查公務,你也敢偷奸耍滑溜進來?”
骨扇一橫,扇骨抵著文初時的咽喉,周遭瞬間浸滿殺氣。
文初時這才後知後覺地慌了神--
眼前這位可是全京都聞風喪膽的活閻王!
他怎麼能因著方才看兩人氛圍正好的錯覺,就一時糊塗呢!
“我、我真不知道!”文初時聲音發顫,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
“是依寧說她犯了錯,夫人禁了她的足,讓我別走正門......我、我是從齊院那邊進來的!”
這一出事,就把責任推給別人的行為,陸昭寧看著嫌惡心。
雖然陸依寧給她連續找了幾次麻煩,但一碼歸一碼。
身為官家子弟,如何不知名聲對女子的重要?
眼下不過是有婚約在身,八字都還沒一撇。他倒是一口一個“依寧”叫得熱絡。
渾然不顧這親昵稱呼會給對方招來多少非議!
陸昭寧冷下臉色。
直接就把剛才從謝臨淵身上薅的一點黑氣,扔到文初時身上。
緊接著,她抬手掩住唇,臉上瞬間堆起一副惶恐無措的模樣。
“你,你怎可平白無故,汙人清譽?”
陸昭寧猛地往後趔趄幾步,青黛眼疾手快地跨步上前,穩穩當當地扶住陸昭寧。
“小姐,您沒事吧?”
陸昭寧默默心裏為青黛點讚。
隨即把頭埋進她懷裏,肩膀微微聳動,帶著哭腔嗚咽:“我三妹妹被母親看得緊,半步都不許出房門,怎麼可能私下給你去信?”
“你擅闖府中,當著謝世子的麵,一會兒‘二小姐’一會兒‘依寧’的亂叫......”
“分明是想用這等下作手段,毀了我和妹妹的名聲!”
她抬起頭,眼眶泛紅,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滾落,襯得那張臉愈發楚楚可憐。
手指顫抖著指向早已看呆的文初時,聲音裏滿是失望:“文公子,你枉讀聖賢書!”
吐槽完,她轉向謝臨淵盈盈一拜。
“還望世子為我姐妹二人做主啊!”
這場戲,陸昭寧演得酣暢淋漓,爽極了。
尤其聽到謝臨淵一聲:“好,本世子替你出頭。”
更爽了。
試問,還有什麼比--
“旁人明知你在演戲,卻隻能順著你的思路往下走。而另一個因演技不如你,隻能吃這啞巴虧”更痛快的事?
“你是自己滾,還是要本世子‘送’你一程?”
謝臨淵的聲音裏聽不出情緒,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文初時早已抖如篩糠,臉色慘白如紙:
“我......我自己走!”
謝臨淵雙臂抱胸,骨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衣襟,發出規律的輕響,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
忽然,他轉向陸昭寧:
“陸二小姐覺得,這身衣服,是他穿好看,還是本世子穿得好看?”
陸昭寧答得毫不猶豫,半分不違心:“自然是世子。”
謝臨淵低笑一聲,帶著幾分自得:“有眼光。”
隨即,他看向早已大腦空白的文初時,語氣冷淡如冰:“以後,別穿這身衣裳。”
“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