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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路璟是在一陣源自骨髓深處的虛乏中醒來的。

他攤開手心，上麵的字早已模糊，隻能依稀看見幾個數字。

【17？】還是【7？】

病房外護士的閑聊聲，隔著未關嚴的門縫，清晰地傳進來。

“真是下血本了，捐了棟樓......”

“可不，點名要這次全部的幹細胞......先緊著VIP那位。”

全部......幹細胞？

林路璟混沌的大腦緩慢地處理著這個詞。

一陣沒來由的心悸讓他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手指，身體仿佛還記得被抽空的無力和劇痛。

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手臂，上麵布滿了異常青紫的針孔。

他無意識地在床單上劃著“S7219”的字母與數字。

這是他深入骨髓的記憶，連失憶都無法徹底抹去。

病房門被推開，楊晴悠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你終於醒了......”他話音未落，便對上林路璟茫然卻又帶著一絲依賴的目光。

林路璟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很久，記憶像斷了線的珠子，劈裏啪啦地散落一地。

“小雨。”

他輕輕叫著這個名字。

“你還活著，太好了，我做了個好長的噩夢......”

話語傳進女人耳朵，他渾身一震，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她僵硬地扯動了一下：“這還是第一次聽你說那個替身的名字。”

林路璟又想起了一點碎片，他迷茫道：“我的戒指呢？”

女人先是冷笑，隨後淡道：“那時情況危機，洲林手指被壓得厲害，他一直喊疼，我同意把戒指切割。”

林路璟的笑容一僵，神色變得失落。

但他很快甩了甩頭，仿佛要驅散某種不合時宜的疑慮。

“沒關係。你沒出事就好，”他抓住她的袖口，像是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你病了，我幫到你了嗎？我好像做了很多次，很重要的事......”

楊晴悠沉默了幾秒，嘴角似乎想勾出一個慣常的諷刺弧度，卻最終失敗地抿成一條直線。

她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避開了他清澈的目光：“嗯。你幫了大忙。”

她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仿佛在為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鋪墊合理性：“但是......洲林的情況現在很不好。”

“洲林？”林路璟費力地思索，頭隱隱作痛，心臟也隨之泛起一陣生理性的厭惡和緊縮。

“對，洲林。”

但楊晴悠坐在床邊，用一種記憶中極致的溫柔，握住了他冰涼的手。

那溫柔如此熟悉，瞬間擊潰了林路璟本就不多的疑慮。

“他以前為了救我，把身體弄垮了。現在舊病複發，醫生說......非常需要幫助。”

她頓了頓，指尖微微發顫，這細微的顫抖傳遞到林路璟的手上。

讓他誤讀成了他的擔憂與痛苦。

“路璟，我欠他一條命。現在隻有你能幫他。”

隻有......我能幫他？

這句話像一道光，穿透了林路璟記憶的重重迷霧。

灰暗的眼眸驟然亮起，一種近乎狂熱的光彩綻放在他蒼白的臉上。

“我要怎麼做？”

看著他如此急切的神情，楊晴悠的手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她甚至有一瞬間想抽回手。

但她很快穩住心神，用最溫柔的嗓音，說著最殘忍的話。

“很簡單。捐獻一次幹細胞就好。你幫了洲林，就是幫了我最大的忙。”

“好。”林路璟沒有任何猶豫。

當那根粗長的采集針再次刺入他纖細的血管時，劇烈的疼痛讓林路璟的身體猛地一彈，下意識地就想抽回手臂。

“疼......”他嗚咽著，額角瞬間滲出冷汗。

這是一種源於身體最深處的，對曾被過度掠奪的恐懼和抗議。

“忍一忍，很快就好。”

她的聲音嘶啞，像是在對林路璟說，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這是你欠我的。”

她緊緊按住他的肩膀，不知是在阻止他掙紮，還是在抑製自己即將失控的情緒。

但過了會，她看著那暗紅色的血液被源源不斷地抽出，臉色比林路璟還要蒼白。

她猛地背過身去，不敢再看。

直到采集結束，生理上的劇痛仍像把錘子，一點一點敲著林路璟的頭。

某些冰冷的記憶碎片開始瘋狂翻湧。

999次的捐獻，診斷書，焚燒的襯衫，黑天鵝，還有那枚被切割的戒指。

如同慢鏡頭般在他腦中殘酷地回放。

門外再次傳來護士的議論聲：“說是受了驚嚇和撞擊，造血功能出現危機......還要用別人幹細胞再生，這有錢人真是閑的沒事幹。”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猛地捅開了記憶的鎖。

林路璟渙散的目光終於重新聚焦，落在男人冰冷的背影上。

“楊晴悠......”林路璟的聲音嘶啞。

“你用我的命......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