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能凍結靈魂的殺氣隻是一瞬,便煙消雲散。
為首的光頭大漢還沒從那股極致的恐懼中回過神來,就看到對麵那個麵色蒼白的少年動了。
他不是站起來,而是用盡了全身最後的氣力,從床沿猛地撲向離他最近的一名私兵頭目!
沒有人看清他的動作。
隻聽到“噗嗤”一聲輕響,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
那名私兵頭目捂著自己的手腕,踉蹌後退,鮮血從他的指縫間狂湧而出!
而謝司筠,在完成這最後一擊後,身體直挺挺地向後栽倒,重重摔在地上,再無聲息。
他手中還捏著半片碎裂的瓷碗,鋒利的邊緣上,沾著一抹詭異的黑褐色血跡。
回光返照。
這是他燃盡生命前,最後的反擊。
“哥哥!”
鹿小草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什麼地痞,什麼刀棍,全都被她拋在腦後。
她連滾帶爬地撲過去,一把抱住倒在地上的謝司筠。
觸手滾燙,如同烙鐵!
她驚慌地去探他的鼻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再去看他剛剛用來劃傷人的那隻手,傷口裏流出的血,根本不是紅色,而是一種令人作嘔的黑褐色!
“救命......救命啊......”
鹿小草的眼淚決堤而出,除了抱著他,除了無助地哭喊,她什麼也做不了。
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將她徹底淹沒。
識海裏,朗軒本來正翹著二郎腿,準備看一出好戲。
【嘖嘖,這小子還挺有種,可惜了,油盡燈枯。】
【小笨蛋,準備給你這短命哥哥收屍吧。】
可就在這時,通過鹿小草的眼睛,朗軒的魂體感應到了謝司筠傷口上那抹黑褐色的血液。
他虛幻的身體猛地劇震,差點當場消散!
【不對!】
朗軒看戲的姿態瞬間消失,魂體都繃緊了。
【這毒......這毒的氣息!陰毒至極,世所罕見!】
他仔細感應著,一股熟悉又厭惡的感覺湧上心頭。
【這不是江湖上的見血封喉,這毒裏帶著一股子後宅陰私的醃臢氣!是那些高門貴婦用來陰人、殺人於無形的‘牽機引’!】
“牽機引”三個字,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狠狠劈入鹿小草的腦海!
她哭聲一頓,整個人都僵住了。
牽機引......
這個名字......她聽過!
就在不久前,她躲在侯府的假山後麵,親耳聽到心腹管家向鹿明玥彙報。
“大小姐放心,‘牽機引’已經弄到手了,無色無味,神仙難查。”
當時的她,根本不知道這三個字代表著什麼。
可現在,所有線索在她腦中瘋狂串聯,拚湊出一個讓她渾身血液都快要凍結的真相!
姐姐鹿明玥平日裏總是熏著一種遠超份例、香得有些膩人的奢華香料。
遊湖那天,將自己推下水時,那雙眼睛裏的狠毒。
二哥鹿伯謙無意中提過,鹿明玥與那個一直覬覦侯位的旁支謝司銘,關係曖昧不清。
哥哥是老侯爺親定的繼承人!
哥哥回來,會擋了謝司銘的路!
哥哥回來,會毀了鹿明玥嫁給未來新侯爺的美夢!
所以......
所以她要殺了哥哥!
下毒的,就是她的“好姐姐”,鹿明玥!
轟!
滔天的恨意與怒火,瞬間衝垮了鹿小草心中所有的悲傷和恐懼。
就在這時,破屋門口傳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
幾名丫鬟簇擁著一道身影,款款現身。
鹿明玥穿著華美的衣裙,仿佛一朵盛開在泥沼中的毒花,與這破敗的屋子格格不入。
她居高臨下地欣賞著屋內的狼狽,用帕子輕輕掩住口鼻,嘴角掛著一抹貓捉老鼠般的得意淺笑。
“哎呀,妹妹,這是怎麼了?何苦跟一個將死之人糾纏不清呢?”
她的聲音溫柔婉轉,卻字字誅心。
“你若現在跪下求我,跟我回去給母親磕頭認錯,我們看在血脈的份上,還能留你一條賤命。”
那幾個地痞流氓看到正主來了,立刻點頭哈腰地退到一旁。
光頭大漢指著地上的謝司筠,諂媚地邀功:“大小姐您放心,這小子已經沒氣了!”
鹿明玥滿意地點點頭,蓮步輕移,走到謝司筠身邊。
她抬起穿著精致繡鞋的腳,用鞋尖輕蔑地踢了踢他毫無知覺的腿。
而後,她緩緩俯下身,在鹿小草耳邊,用隻有她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滿懷惡意地低語。
“這瘸子早就該死了。”
“誰讓他擋了未來新侯爺的路!”
“也礙了我和未來侯爺夫人的眼!”
她自以為掌控全局,勝券在握,說出這句話時充滿了炫耀和快意。
她卻不知道,這句致命的炫耀,徹底暴露了自己!
未來侯爺夫人!
這五個字,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新仇舊恨在這一刻如火山般猛烈噴發!
鹿小草的雙目瞬間變得赤紅!
她沒有哭,沒有鬧,甚至沒有再多說一句廢話。
在所有人,包括鹿明玥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動了!
她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幼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猛地撲向近在咫尺的鹿明玥!
她的目標無比明確!
不是打人,不是抓臉!
而是鹿明玥腰間那個散發著濃鬱異香、做工無比精致的香囊!
“嘶啦!”一聲。
鹿小草一把將那個香囊從鹿明玥的腰帶上狠狠扯了下來!
識海中,朗軒見狀,爆發出狂喜的大喊。
【就是它!就是這個香囊!‘牽機引’是子母雙生引,母引在下毒之物上,子引就在下毒之人身上!這香囊裏毒物的殘留氣息,和那小子黑血裏的味道一模一樣!鐵證啊!】
鹿小草高高舉起手中的香囊,淚水混合著臉上的灰塵滑落,聲音卻第一次如此鏗鏘有力,響徹整個破屋!
“是她!鹿明玥!”
“就是她給哥哥下的毒!”
她死死盯著臉色瞬間煞白的鹿明玥,用盡全身力氣嘶吼。
“這香囊的味道,和我哥哥傷口裏黑血的味道一模一樣!”
“她怕哥哥回來,揭穿她和謝司銘的陰謀,毀了她侯爺夫人的美夢!”
一瞬間,全場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