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也是會痛的

四下無聲。

周璟時看著她，眸光在幽深的眼中輕輕跳動，須臾，那雙有力的大手抬起，一把將江陸離攬入懷中。

她感到身前的胸膛在起伏，他們就這麼安靜了許久。“別說了……”那人終於輕輕地撫上她的後腦，“陸離，你不用說了，不要說了……”

他終於聽到了這些，卻感到那每一個字，都像是剜在他心上的刀，他是抽了什麼瘋才會逼她將這樣的回憶親口講出，他搖著頭，生怕眼前人就地碎裂般抱著她，那懷抱緊得不像樣，也暖得不像樣。

江陸離沒有抬手，隻就那麼站著，不知自己是在貪戀，還是在訣別。這下，她終於沒有秘密了，就像親自脫光了站在對方麵前，任人觀賞。

周璟時竟然還能這麼抱著她，她有點驚奇，所謂的人設崩塌就是這樣吧，雖然她從未有意樹立什麼，但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抹不去的黑。

然而，她卻聽到了一個聲音，“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那歎息中帶著哽咽，就著懷抱的姿勢，臉頰蹭著她鬢發，“包括我自己……”

一瞬間，江陸離感到溫熱上湧，她從不輕易感動，此刻卻紅了眼眶。

然後，她在他懷中笑了，“璟時，你知道麼，我其實已經做好了計劃，就在你對付王勍的第二天，我會拿到他老鼠倉的證據，然後借別人之手搞掉他，不激化矛盾、利益最大化地解決問題。但是，你沒給我這個機會……”她對周璟時說。

這麼賣慘可真沒勁，江陸離覺得，可是這份包裹她的溫柔，卻該死地讓她不願放手。

“……”周璟時愕然，隻能將身前人摟得更緊，“是我不好，我不該自作主張，讓你白受了那麼多……”他想到那些謾罵詆毀，那會是怎樣的痛，尤其是在他驕傲的寶貝身上。

感到懷中人一絲輕顫，“璟時，”她說，“是不是你讓人封殺王勍？”

他愣住了，“是……”隻能承認，“但他活該！”

“你有沒有想過，他已經瘋狂至此，你再將他往絕路上逼，他會做出什麼？最後這筆賬又將由誰來買單？”

周璟時默然。

“去聯係他吧，談妥一個對價，他已經知道了你的厲害，此時恩威並施，或許還能補救。”

“……好，”周璟時猶豫片刻，答應道，“都聽你的。”

江陸離笑了，“你早讓人省點心多好……”她扯動的嘴角掛著無奈。

“我錯了，我錯了，”周璟時依舊搖著頭重複著，“你怎麼罰我都行，別再折磨我了，好麼……”

“好，”終於，一雙手也回抱住他，帶著淡淡的暖。

然而，當周璟時再想去找王勍時，那人卻消失了。

他輾轉多方，隻查到一條出境記錄，是去澳洲的。

這讓他安心不少，估計王勍是看國內混不下去，才另覓它路，這反倒省了許多麻煩。

而他和江陸離也重歸於好，而且因為她工作性質的改變，不用再那麼卡點上班，兩人開始不定期地在公寓和別墅兩頭住。

周璟時之前為了給江陸離拿副總裁的職位，許了陳嵩不少資源，但現在知道他做過的事，殺了他的心都有了，所以隻讓手下人和他對接，條件一一兌現，卻也沒便宜了別人，都放在了江陸離名下。最後就隻剩等他孩子出生，再在國內替他辦一套手續，方便未來兩地活動。

生活迎來了短暫的平靜，“我們去度個假吧！”某天周璟時說。

“去哪？”江陸離刷著手機中的郵件，她現在主要都是些管理工作，若說擠個兩三天出來，那確實有可能。

周璟時想了想，現在已進夏天，沒法往南邊跑了，“去北歐吧，”他說。

“不行，”江陸離卻一口回絕，去一趟北歐，少說也得折騰十天，她下周還要去趟海城，去拜訪幾個合作方。

“為什麼？”周璟時問。

“下周要出差。”她答。

“去哪？”

“海城。”

“和誰？”

“……”江陸離從手機屏幕上抬起頭，“周璟時……”

對麵人一臉尷尬，卻沒有放棄，“我就問問……”

江陸離覺得，在這方麵，她可能這輩子都無法改造對方了，於是也就告訴他，“第一天和梁明欽一起去拜訪H行，他們準備戰略合作，我爭取分點權益的份額過來，之後還約了幾個我自己的合作方和客戶，反正去一趟，能見的都見下。”

“……”周璟時沉默，似乎在做著思想鬥爭，“我跟你一起去！”最後，還是眼神堅定地說，帶著英勇就義般的表情。

江陸離笑了，“你去幹嗎？”

“給你當助理！”他信誓旦旦，“白給你打工，路費自理，還不行麼？”

“你是去盯梢吧，”江陸離挑眉看他，“你自己之前說什麼來著？”

“是……可我還是不放心嘛……”一米八六的大個子撒起嬌來真讓人消受不了。

江陸離看他那可憐樣子，“那你自己安排好自己的活動，不許耍脾氣、不許給我們搗亂，要是出了問題，以後你想都別想了！”

“好！”周璟時喜笑顏開，痛快答應。

於是二人一起訂了機票，又利用之前的間隙自駕去了趟草原，涼爽的天氣、俊美的景色、粗獷的民風無不讓人心曠神怡，坐在無邊無際的草甸之上，看著遠處呼呼轉動的風車，隻覺得平日裏那些勾心鬥角在自然的浩大麵前，簡直不值一提，又何必如此計較呢。

那之後，二人登上了去海城的飛機，候機時梁明欽就聯係了江陸離，得知周璟時也一起時，有瞬間的詫異。

這二人現在雖也能和平相處，卻不複從前的關係。

飛機落地後，梁明欽叫了宜遠國際上海一家公司的車來接，周璟時也訂好了車，於是兩邊分道揚鑣。

第二天一早，住在同家酒店不同樓層的他們在餐廳相遇，三人正常地一起吃完飯，江陸離回房間拿了材料就和梁明欽在大堂彙合，一起去了H行。

上到車內，她發現副駕上多坐了一個人，從前沒有見過，那人眉目清秀，身材卻看得出經過刻意鍛煉，即使在西裝下，也掩不住蓬勃的肌肉線條。

“江總好，”見到她，那人禮貌地打招呼，聲音很陽光。

“陸離，這是我的助理，李辰清。”梁明欽介紹道。

“你好，”江陸離回問。

三人一起開赴預定地點。

上午這見麵波瀾不驚，梁明欽跟H行在HK和境外早有業務合作，這次就是商議將這關係繼續擴展到境內業務上。

他後續介紹了江陸離，而對方卻似乎認得她般，客氣中帶著意味深長的打量。直覺告訴江陸離，她之前那八卦，似乎已經跨越幾千公裏的距離，傳到了這裏。

中午，外資行沒有中資那麼多繁文冗節，雙方一起吃了頓簡單的商務餐，江陸離就和梁明欽告辭離開了。

她下午還約了自己這邊的拜訪，地點不遠，所以梁明欽正好送她過去。

車上，他問她，“晚上Aldric叫了幾個朋友一起聚聚，你來嗎？”Aldric就是他們方才見的H行中國區高管。

“我就不了，晚上約了一個客戶，你們好好玩。”

“哦，”梁明欽顯然有些失望，而後他慢慢轉過頭，“陸離，這次我們又不可能了，是麼……”

江陸離一愣，她沒想到梁明欽說這個，也不知道這“又”字從何而來，而且這車上不止他們兩人，她抬頭看了看坐在前座的李辰清，那人卻看著窗外，仿佛後麵的對話與他無關。

而她，隻能選擇沉默。

“我明白了，”對方半晌說道，“不過你放心，這不會影響我們的合作。隻是……”他頓了頓，“陸離，如果不可能，你之前就不應該讓我看到希望……我也是會痛的。”

那語氣幽幽，江陸離雙手在身前交握，“抱歉，”她說，“是我做得欠妥。”

梁明欽笑笑，“你不需要道歉，這種事本來就說不清，可能我就是運氣不好吧。”之後也把臉扭向窗外，“陸離，你知道麼，我第一次見你，也是在海城，之後，就再也忘不掉了。那次我約了璟時，問你們是不是男女朋友，他說不是，我當時好開心。”

他隔窗眺望遠方，“第二次見你，是在璟時的酒廊，我當時剛剛說服董事會，將本要放在海城的宜遠中國改到了京城，想著這樣就可以多見你，甚至追求你，可是卻發現，你和璟時已經好上了……”

他搖搖頭，“我當時真恨死了自己，但因為那是璟時，是我的朋友，所以我隻能忍著，在心裏祝福你們。”

“後來，第三次見麵，是聖誕派對，你還記得嗎？我幸運地抽到你旁邊的位置，但是，璟時坐在那兒，要跟我換。嗬嗬，我能說什麼，你的選擇就是我的選擇，還好上天眷顧我，讓我抽到和你一起遊戲，那可能是我看你最久的一次……”梁明欽嘴角微抬，仿佛陷在那美好的回憶中。

“再後來，你們吵架分手了，我那時人在HK，真恨不得第二天就飛過去安慰你，我控製不了自己地想，是不是我終於有機會了，他不珍惜的人我來珍惜，於是加班加點趕在春節前開完了股東會，想著初三開市就回去，一定要告訴你我的想法。但是……嗬，”他扯出一抹無奈的笑，“還沒放完假，就看到你們又複合了。陸離，你知道我當時是什麼感覺麼，人失戀一次已經夠痛苦了，我卻是被反反複複折磨了好幾遍。”

“但是我不能去影響你們，所以隻能繼續看著，最多，也就是把辦公室選在離你近一些的地方，好給自己一個念想，仿佛你就在身旁。事到如今，我坦白，我想挖你過來，是有私心的，但我也確實相信你的能力，我們一起努力，宜遠中國一定會蒸蒸日上，我會幫助你走上事業的高點，因為我喜歡看著你意氣風發的樣子，那真的是我能想到最美的風景。但是，你卻從不給我這個機會……即使像這次，我以為你終於對我敞開心扉了，但最後，還是一樣……”

他話語停止，車子拐過幾個彎，速度慢慢下降，江陸離看看周圍，她要去的地方快到了。

司機緩緩把車停在寫字樓門口，梁明欽也終於轉回頭，“陸離，但我還是尊重你，不會給你增加煩惱。”

江陸離目視前方，原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身旁人經曆了那麼多的掙紮。

但是，她也隻能抬起手，輕輕拉開了車門，“謝謝你，梁總，”她說，“希望我們還是朋友。”

“會的，”身後人說，江陸離抬腿下車，卻驀地感到手腕一簇溫熱，“陸離，但是你記得，我的門，永遠為你敞開。”

那溫度猝然欺近，毫無防備間輕吻了她的麵頰，“再見，”隨後他鬆開手，看著江陸離微笑，待她下車後，朝她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