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會離開你

梁明欽後來將她換到了副駕，將自己的車停到她之前的車位上，然後開上她的車，送她回家。

江陸離報了公寓地址，今天，她終於不想躲著誰了，卻在房門打開後，迎來一室黑暗。

梁明欽扶著她坐在沙發上，給她倒了杯水。她接過，卻又放到了茶幾上。

她感到腦子裏一跳一跳地疼，於是深呼吸，死死按著太陽穴，“現在一共轉了多少個平台？”她問。

梁明欽遲疑了幾秒，“大概十多個……”

“嗬，”江陸離笑了，好呀，這把，看來誰都壓不住了。

“我已經讓公關團隊在聯係了，讓他們盡快撤稿！”梁明欽說。

“好……”江陸離回應，卻已不做任何希望。

她下午打給周璟時，就是想讓他第一時間聯係趙汶，那人在媒體圈神通廣大，在事態失控之前，或許還有壓下來的可能，當時，她滿腦子不是自己的豔情緋聞，那些她已經經曆過一次，無非是再添點料罷了。她真正擔心的，是其中涉及周璟時和他資源方的部分，這些事若是糾起來，就是深不見底的黑洞，孰輕孰重必須分清。

但是他，卻掛了她的電話……

好吧，這至少說明，那時周璟時也已看到了，而她能想到的，他隻會更熟練。所以目前的事態，就是控製過後的結果，卻比她想得更為嚴重。

梁明欽在她身邊坐下，“我會揪出發帖的人，還你一個公道！”他信誓旦旦。

江陸離放下按揉的手，輕笑一聲，“落刀見血大家甘之如飴，敷藥療傷又有幾人想看？”她向後靠了靠，“梁總，你那邊，沒事吧？”

梁明欽苦笑著看她，輕輕包住那纖細的手掌，“你還有心思擔心我……”聲音中含著感動，“沒事，我壓得住。”

“那就好。”江陸離輕動唇角，“我沒事了，你回去吧。”

“不，陸離，我不放心，今天我陪著你。”

身邊人輕笑，“不放心什麼，我還能想不開？”

“不是……”梁明欽略有躊躇，“隻是覺得，你需要個人陪。”

“嗬嗬，”江陸離笑，對，她的確想要個人陪，但那人，不是他。

於是在她的執意下，加之她這房子的設計，連客房都沒有，總不能讓堂堂梁總睡沙發，所以最後他還是同意走了，卻隻有一條要求，二人用通訊軟件連麥，他要一直能聽到她的聲音，直到明早他再過來。

江陸離沒說什麼，看著梁明欽操作兩下，通話變為一個綠色的小方塊，收在手機右上角。

送走他，時間已經不早了，梁明欽中間又讓人送了晚飯過來，並在語音中囑咐她一定要吃，江陸離說著好，卻一點食欲都沒有。

周璟時那邊依舊沒有動靜，電話、信息都沒回。江陸離躺在床上，心緒紛亂得根本無法入睡，於是就跟梁明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直至深夜，耳畔輕輕的樂聲、偶爾的低語實在是催眠聖品，江陸離不知自己何時昏昏沉沉地睡了，卻在隱約中聽到門外有聲響動。

她瞬間睜眼坐起，屋中安靜異常，但潛意識中的不安還是讓她想下床看看。

然而，薄被剛剛掀開，腳還未及落地，臥室門便被輕緩推開，此時房中隻亮著一盞小夜燈，一個身影幽幽立在麵前。

他們隔空對視，不久，那低啞的聲音響起，“你騙我……”一字一頓。

江陸離倏感血液逆流，她忽然想起什麼，連忙側身，抓起一旁倒扣在桌上的手機，卻還是慢了半步。

手腕被一隻手抓住，將手機一把奪走，周璟時舉起那屏幕，點亮的界麵上連著語音，而那個頭像，讓他危險地眯起眼，一聲哼笑，“真行啊！打了四個多小時，都聊什麼了啊，江總……”這感歎卻隻讓人從心底躥起寒涼。

“陸離？怎麼了？誰來了？”而那個最不該在這時出現的聲音，卻偏偏自聽筒中響起，梁明欽剛剛也睡著了，卻被手機中突然出現的聲音吵醒。

“嗬，你說是誰？”周璟時捏著江陸離的手機，勾唇回道，“梁明欽，你們這雙簧唱得挺不錯啊，耍著我好玩麼？”眼神狠狠地盯著江陸離。

“璟時你別亂想，你聽我說，那些報道都是斷章取義地瞎寫，我們倆根本沒什麼，今天她沒聯係上你，我怕她出事，才一直開著語音，我……”

“梁明欽，”周璟時卻突然打斷了他，“你接著編！您梁總可真是，張嘴就來。不過，你騙過我一次，再來，可就不好使了……”

電話那端卻焦急道，“真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說，或者你可以問陸離，究竟是怎麼回事。”

“陸離？叫得挺親啊，”周璟時笑笑，“那好，陸離，”他頓了頓，“你說，怎麼回事……”

江陸離此時還被他抓著，說不上自己是一種什麼心緒，“好，”於是她道，“你先掛了。”

“掛了？”周璟時卻挑起眉，“為什麼掛了？你有什麼不敢當著他麵說的？”

“周璟時，我們之間的事，跟別人無關，你把手機給我，我們好好談談。”

“沒問題，”對麵人說著，卻輕輕抬手，隨著那修長的指節一鬆，手機倏忽滑落在地，發出咚地一響。

“你幹什麼！”江陸離發狠抽出自己手腕，彎身想去撿回，卻被周璟時借機一把攔住，推回原地。

“周璟時！”江陸離叫，“你鬧什麼，有話好好說！”她盡量壓低著聲音，不想讓那端聽到。

但周璟時卻不這麼認為，他沙啞著嗓子，“為什麼去他房間……”

江陸離被他壓製，卻盡量保持著冷靜，“送資料，開電話會。”

“電話會不能你回房間開？”

“……”江陸離呼吸一口，“送東西時正好趕上，就一起開了，你不要胡思亂想。”

“好，我信你。”周璟時目光晃了晃，“那，下車那個呢？他為什麼，親你……”

“隻是接近說句話，角度問題。”江陸離答，隱去了梁明欽之前說的，那些讓她惴惴的部分。

周璟時壓在她肩頭的手微微收緊又放鬆，“好……”他下定決心般道，“那麼最後一個，球場，你跟我說，隻是工作……”

“……”這次，輪到江陸離靜默了。如果說之前所有都能說清，但球場那次，梁明欽的主動接近，甚至牽手，她確實沒有躲開。她不是會說謊的人，所以這一瞬的猶豫，根本無法掩飾。

“嗬嗬，”周璟時笑了，“回答不了？陸離，你哪怕編個理由騙我呢……”他搖搖頭，“我說過信你。”

繃緊的手臂微微搏動著，“但現在，你讓我怎麼信……”

那眼中投射出的清苦與心碎，讓江陸離心尖仿佛被一刀削開，她沒有想過，這些她原本已自己消化、淡忘並妥善處理的東西，會被突兀地捧出，在她最在乎的人心中那最在乎的點上，狠狠落下一擊。

現在，她這個通篇的被害人，反倒成了加害者，顧不得處理自己背後的傷，卻要麵對眼前的一切。

周璟時抓在她肩頭的手默默收緊，揉皺了光澤的衣料。

“你為什麼……”他低下頭，掩去了臉上的表情，江陸離卻似聽到了牙齒摩擦的聲音。

“陸離，你沒事吧？璟時你別衝動，要不我們出來聊聊？”床下，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著，卻隻給這即將崩壞的情緒添著油。

“聊？”周璟時抬起頭，“梁明欽你真孬啊，敢做不敢認，”眼神卻死盯著江陸離，“這種人，他配麼？”

江陸離讓他抓得有點疼，卻不及心中衝撞的矛盾劇烈，解釋，已沒有空間，心中徒剩自責與悔恨，偏就是那曾經的一瞬猶豫，造就了今天所有。

看來，是非要有個了結的時候了。那麼這個壞人，隻有她來當。或許她早就該說清，早不該縱容，是她一直就錯了，才讓別人有了可乘之機，可以用刺向她的劍，誤傷了麵前人。

於是她抬起左臂，倏然抵在周璟時肘間，一瞬的下壓拉近了他們的距離，“手機給我……”她說，“我犯的錯誤，我來解決。”

周璟時定定看著她，遲疑了幾分，終於鬆開手，低下身。

點亮的屏幕放到江陸離眼前，對麵似乎預感到了什麼，靜得仿佛一潭死水。

“梁總，”半晌，她終於開口，“你的關心和好意我都心領了，之前我的行為確有不妥，我向你道歉。但我們之後，還是保持距離吧。”

說完，毫不猶豫地按下了那個紅色按鍵。

時間仿佛停止了流動，江陸離放下手，手機滑落在布料之間，慢慢變為一團黑暗。

“對不起……”她緩緩開口，微微低著頭，這次，終於輪到她來說這話，“之前和你鬧別扭，我心情不好，沒能立刻拒絕他……是我錯了……”

她聲音帶著點點顫抖，也夾雜著淡淡的乞求，她必須要直麵自己的錯誤，用力挽回並不想失去的東西，不管結果如何，這都是她該做的。

對麵沒有聲音。

她輕輕動了動唇，“璟時，我不會離開你，不想離開你……”她抬起頭，注視那瑩黑的雙眸，“除非，你不原諒……”

話未完，一方溫熱便驟然蓋下，那手托上她後頸，仿佛要將她拆吃入腹般溫柔地噬咬。江陸離就那麼睜著眼，看著近在咫尺的、瞌眸吻著她的人，看著那肩背在起初的凝力後微微翕動，然後，有什麼濕鹹的東西混入彼此唇間。

“陸離……”那聲音輕輕歎謂著，手在知覺可見地輾轉輕顫，“我怕，我好怕……”

周璟時退開些許，改為捧著她的臉，隻有他自己知道，方才心中的想法。

今天，他早已下了決心，無論結果是什麼，他都不會放開眼前人。剛剛，就江陸離對梁明欽說話的時間，他的手已在身側顫抖著伸開，他不知她想說什麼、會說什麼，但如果，不是他想要的結果，那他隻有用行動告訴她：江陸離，這輩子都隻能是周璟時一個人的！

還好，他抱著她笑了，還好……

“辰清！”破曉前的深夜中，梁明欽緊緊攥著拳，“周璟時怎麼回事……”聲音徹骨寒涼。

“對不起梁少……”李辰清站在他臥房中，疾首地抱歉著，“帖子發出第一時間我就匿名給周硯川了，他也馬上控製住了周璟時，但不知怎麼，半夜讓他跑出來了……”

梁明欽壓抑地呼了口氣，眼中的寒芒再也掩飾不住。

在他的劇本中，周璟時應該繼續失聯，而他會陪在江陸離身邊，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容易露出破綻，而他，便會一點一點地剝離和攻陷，直至得到想要的結果。

下午，他刻意晚了些時間聯係，就是為了確定周璟時那邊的狀態，沒想到，還是出了紕漏……

他低頭，看看手機中掛斷的語音。江陸離……手指在身側輕輕攆動，你也夠狠……

在周璟時闖入的一刻，他腦中迅速思考著應有的應變方案，他認為她會解釋、會強硬、會用無理取鬧來回懟對方，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她會就那樣直接地、狠絕地、不計後果地認下一切，並毫不留情地踢他出局。

真有意思啊……

梁明欽忽然笑了，他翻身下床，輕輕挑開遮擋天際的窗簾，幽深的眼神看向泛出些許青白的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