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宋今浩和方硯秀的婚姻，是僅限於家人知曉的秘密。

在航空公司，他們是毫無交集的同事。

她是最年輕的王牌機長，行事嚴謹，一絲不苟。

他是航醫部裏安靜的存在，沉穩內斂，鮮少與人深交。

唯有家人聚餐時，她會體貼地為他布菜，眉眼溫柔。

會細致記下他所有喜好，妥帖安排飲食。

會在每一個節日，為他備好禮物。

宋今浩總以為自己何其幸運，能娶到暗戀多年的人。

直到她的前男友歸國。

辦公室外，他親眼見她抬頭吻上那人，眼底凝著化不開的繾綣。

那一刻他才明白，她心底刻著的男孩從未褪色。

而他，不過是她求而不得後的將就。

手機提示音刺破臥室的寂靜。

宋今浩昏沉地裹在被子裏，摸索著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

屏幕亮起，是朋友林深發來的消息。

“浩浩，跟你說個事，方硯秀的前男友回國了，而且馬上要入職咱們航空公司。”

“他們倆不會舊情複燃吧？”

緊跟著消息的，是一張照片。

宋今浩指尖一滑，圖片瞬間放大。

航空公司大廳的落地窗前，方硯秀身著筆挺機長製服，身姿挺拔。

站在她身側的男人，一襲米白色西裝，正仰頭凝望著她，嘴角漾開弧度。

兩人靠得極近，男人的發梢幾乎要拂過她的袖口。

宋今浩握著手機的手指無聲收緊，心臟像被什麼東西攥住。

他認得照片上的男人，葉輕揚是方硯秀大學時的戀人，當年因出國分手。

他從沒想過，葉輕揚會以這樣的方式重新出現。

為了應對“杜絕辦公室戀情”的規定，也為了擺脫靠家族背景上位的形象，方硯秀刻意隱瞞已婚和航空公司繼承人的身份。

每次在公司走廊擦肩，兩人至多敢禮貌頷首，連多一絲眼神交彙都唯恐泄露秘密。

他下意識偏過頭，瞥見床頭櫃上那杯溫水，還氤氳著極淡的熱氣。

那是方硯秀上班前準備的，杯壁貼著便簽，提醒他吃藥。

林深的話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宋今浩看似平靜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

他下意識篤信方硯秀不會背棄婚姻。

兩人結婚時曾簽下婚前協議，方硯秀鄭重承諾不會在婚內出軌。

四年婚姻，雖無轟轟烈烈的故事，日子卻也流淌著溫馨幸福。

方硯秀待他溫和體貼。

身體不適時，她會默默泡好熱水。

值夜班時，她會悄然送來宵夜。

生病時，她更是悉心照料，寸步不離。

宋今浩深吸一口氣，回複林深：“別瞎說，都過去那麼久，硯秀她不是這種人。”

消息發出，他自己卻覺出心虛。

他請假在家休養，方硯秀每日如常上下班，葉輕揚的身影幾乎被他遺忘在角落。

直到周五，他回公司報到。

臨近下班，他鬼使神差走到機長辦公室。

門虛掩著，辦公室裏，方硯秀正俯身輕吻一個男人。

男人側對著門，恰好露出硬朗的側臉，是葉輕揚。

而方硯秀的神情，是宋今浩從未見過的繾綣，那是一種他在方硯秀臉上，從未見過的、如此清晰的愛意。

宋今浩隻覺腦中轟然作響。

那些曾為方硯秀辯解的話語，此刻化作一個個無形的巴掌，狠狠扇在他臉上。

他想起大學時，方硯秀和葉輕揚是人人稱羨的校園情侶，他也曾撞見過方硯秀與葉輕揚在一起的畫麵。

那時的方硯秀，便是這樣凝視著葉輕揚，眼中盛滿愛意。

原來她真的從未忘記過葉輕揚。

宋今浩腳步虛浮，跌撞著逃離。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公司大廳，周遭議論聲如同細密的針尖，狠狠紮進他的耳膜。

“你看到了嗎？剛才方機長看葉輕揚的眼神，簡直溫柔得要滴出水來！”

“可不是嘛！聽說他是方機長前男友，兩人該不會舊情複燃吧？”

“方機長單身這麼多年，肯定就是在等葉輕揚回國。”

這些話刺入宋今浩心底，像在無情地嘲諷他這個“方先生”，不過是個隨時可被替代的符號。

他幾乎踉蹌著逃出公司大樓。

宋今浩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拿出手機撥通父親電話，聲音哽咽：“爸，我想和方硯秀離婚。”

電話那端立刻傳來暴怒訓斥聲：“混蛋！你們兩人的婚姻牽扯到宋家與方家的利益，現在正值兩家合作關鍵期，你給我老實點！”

聽到父親絲毫不顧及他感受的怒斥，宋今浩咬唇哀求。

“所以在您心裏，家族永遠比兒子的幸福重要是嗎？”

他聲音中帶著濃重的哭腔，“這麼多年您有關心過我一句嗎？”

“幸福？宋今浩，你享受宋家帶來的一切，就應該承擔起責任！”父親態度沒有絲毫鬆動，反而愈發強硬，“做好你的方先生！”

最後一絲希望湮滅，宋今浩緊握著手機，淚水無聲滑落。

在龐大的家族利益麵前，他那點微末的幸福，又算得了什麼？

他吸了吸鼻子，將喉嚨裏翻湧的不甘強行咽下。

再開口時，語氣裏帶著一絲認命般的妥協：“知道了。”

掛了電話，宋今浩孤立街頭，晚風裹挾著寒意襲來。

他望向遠處燕城的方向，那裏曾是他的家，是他以為堅固的港灣，此刻卻隻覺冰冷而陌生。

在利益至上的父親心中，他這枚棋子的悲喜確實無甚重要。

可心底某個角落，一個微弱卻堅定的聲音告訴他：“一定要堅持住，總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