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跳樓機?”
張遠洲本來懶散的視線被電腦屏幕上的標題拽了回來,嘴裏叼著的薯片都忘了嚼,“這歌名有點東西啊!”
他猛地湊近,屏幕的光線映著他那張被零食撐得圓潤的臉上,顯出幾分難得的認真。
宋銘的手指在鼠標滾輪上滑動,歌詞一行行顯現:
【baby我們的感情好像跳樓】
【讓我突然地升空又極速落地】
“謔!”
張胖子咂吧了一下嘴,“真敢寫啊!把感情坐過山車說成跳樓機?聽上去的確夠刺激!而且很有畫麵感!”
這詞兒夠狠,也夠直白!
文字雖然簡單,但可以直接把聽眾內心的情感激發出來!
就事論事,這歌在宋銘的曲庫裏不算啥驚世之作,創作的質量也就徘徊在中遊。
放他記憶中那個百花齊放的前世,這頂天算個熱鬧一時的流行口水歌。
但是要吊打這個世界裏爛大街電音神曲,那簡直是綽綽有餘了。
總而言之,這是一首優缺點都極其明顯的口水歌。
而首歌之所以能在前世爆火的原因,恰恰就在很多專業音樂人不屑一顧的地方。
簡單!
這首歌沒有複雜的節奏和音韻,能夠最大限度的表達歌曲的中心主題。
仔細想想,真正能聽懂艱深樂理,鑒賞藝術深度的人,那才幾個啊?
管他高不高級,首先能聽得懂才是最重要的啊。
共鳴!
人們需要的是共鳴!
是在歌裏麵看見故事,或者看見自己!
藝術的東西需要對上腦電波才被評價的資格!而這首歌就擁有最大範圍的共鳴!
別扯什麼藝術性,擔心被人罵歌詞直白!
你想被別人罵?首先得有人聽啊!
“旋律是還行。”
張遠洲撓著腮幫子的肥肉,眉頭還是皺著,“但有點忒普通了吧?而且還是4536251這種老掉牙的萬能和弦,你不打算整點花活?或者來點創新噱頭啥的?”
“要的就是普通,要的就是直白。”
宋銘語氣斬釘截鐵,“普通,才有最大公約數的聽眾,直白,才能瞬間捅進心裏去,越簡單,傳播起來越瘋!”
這話像一塊石頭,咚地砸在張遠洲的慣性思維上。
他愣了兩秒,眼底的質疑漸漸轉化為驚訝,咂嘴著:“嗯,好像是這個道理!”
但張遠洲的手指很快又戳向屏幕上的譜例:“不過老宋你這跨度,主歌低到D3-C4窩在這兒,副歌直接給你拔到Bb4去?這首歌一般人可能都唱不了吧?”
宋銘被他的形容逗樂了,無語扶額:“張哥,勞您抬眼看看咱們學院的名字,這兒是音樂學院,找個會強混的男女高音很難嗎?”
他指著音軌圖,“再說,我設計這調,就是奔著男女生雙版去的,這是女聲版,喏,還能再往高提幾度,你自個兒聽聽?”
張遠洲趕緊認慫,臉上臊得發紅。
他雖然嗓音老天爺賞飯吃,但仗著家裏有礦玩物喪誌疏於練習,本身音域窄得可憐。
這屬於是對號入座打自己臉了。
接下來的幾十分鐘,張遠洲眼睛越瞪越圓。
他看著宋銘的手指在編曲軟件和歌詞軌道上切換飛舞,幾乎毫不停頓。
節奏骨架、律動hook(記憶點)、過渡段、前奏尾奏…
一首結構完整,五臟俱全的框架,竟然就在這短短十多二十分鐘裏迅速成型!
“猛龍,你怎麼編的這麼快?這才十分鐘你主韻律就寫好了?我去,這手速,峽穀裏也練不出來吧?”
宋銘的鼠標光標懸停了一下。
他若無其事地摸摸鼻尖,隨口扯了個幌子:“咳…想什麼呢,這想法早就在我筆記本上吃灰了,隻是之前心氣兒高,瞧不上這種快餐。”
他苦笑了一下,“這不是被現實毒打,沒辦法了麼?死馬當活馬醫,扒拉出來廢物利用了,寫得快是因為框架我記得住,這不還得花時間微調嗎?”
“哦…”
張遠洲琢磨了一會,隨後點了點頭。
當最後的混響和壓縮參數調完,宋銘敲下渲染鍵後,張遠洲又聽了一遍完整小樣,表情變得複雜起來。
“雖然不是那麼的藝術,但聽上去還真不錯,挺有代入感的,但因為這種節奏爛大街了,所以聽不了多久就會膩,這點你知道吧?”
宋銘苦笑,有缺點是必然的,但這一份簡單他不能割舍,“無所謂了,能火就行,其他的我不考慮,這個隻是一個開始,我的目的就是讓所有人聽到好歌!”
張遠洲突然詢問,“你這樣搞,不怕被專業音樂人罵嗎?”
“那要看他們罵的快還是我寫的快咯,說實話,挨罵掙錢我也能接受啊。”
宋銘已經無所謂了,他都快活不起了,還能擔心這些可有可無的?
張遠洲打趣道:“誒?你小汁!你腦子裏不會還有這種歌吧?”
宋銘隻是笑,沒點頭也沒搖頭。
張遠洲又看了十多分鐘,隨後他的便沒有評價了。
“誒,我看還是有點懸哦。”
平心而論,這歌拋開取巧的“爆款屬性”,單論音樂本身的深度和質量,真的就隻剩“熱鬧”了。
比起那首驚才絕豔卻被否掉的《墨梅》,差了十萬八千裏不止。
連那首都被秒拒,《跳樓機》真的可能成嗎?
張遠洲有些擔憂,他還是覺得這首歌太過直白。
隻不過他也沒開口,畢竟好兄弟剛剛經曆了失敗,他再打擊就不禮貌了。
“行吧,猛龍你繼續修仙,”張遠洲拍拍屁股站起來,摸出手機,“我呢,就不耽誤你飛升了,妹妹可還等著我回去carry呢!”
那嗓子一開腔,瞬間從剛才的糙漢秒切換成低沉磁性,能擰出水的男神調調。
“惡心,滾吧滾吧。”
宋銘笑著揮揮手。
宋銘臉上的笑容頃刻褪去,隻餘下深深的疲憊和一絲破釜沉舟的狠勁兒。
奮戰一整晚。
他總算完成了整首歌的核心創作部分,隻剩下錄音這個臨門一腳。
“錄音棚就別想了,窮得叮當響…隻能借個靠譜的麥克風,在宿舍硬錄了。”
宋銘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得找個音色契合的同學幫忙錄女聲版,最好有點演唱功底的,嗯,這個應該不難。”
他盤算著人選,手指下意識地點開VX錢包,那兩位數數字讓他內心一凝,好幾秒都喘不上氣。
“錢是大問題啊。”
他為了錄製上一首歌,已經提前向家裏要了生活費。
隻可惜現實和他的猜想完全不在一條道上。
對《墨梅》的投資全當打水漂了。
他宋銘要臉,再去向父母要一筆錢這種事情他做不到!
可問題是接下來怎麼扛呢?
宋銘用力抹了把臉,把洶湧湧上的恐慌感強行按回心底。
“愁死了也沒用!就得拚命幹!”
他近乎賭氣般低吼了一聲,仿佛要用聲波驅散黴運。
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拽回電腦屏幕,保存好辛苦一夜的《跳樓機》製作工程文件。
然後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也顧不上脫衣服,直接往硬邦邦的床板上一栽,幾乎是瞬間被沉重的疲憊感拖入了黑暗。
下午六點。
宋銘看著外麵有些暗沉的天空有些蒙圈,隻感覺肚子餓極了。
“張胖子,有吃的沒?”
他抬眼一看,沒人。
張胖子不知又去哪兒浪了。
他晃晃悠悠爬起來洗漱,冰冷的自來水潑在臉上的瞬間才清醒了幾分,胃袋傳來的嘀咕更清晰了。
“還是去食堂覓食吧。”
下午六點,這個時間段剛剛好趕上大一的小饕餮們下課,各個窗口全是陌生的麵孔,於是宋銘耐心的排著隊。
“我沒有專業的錄音設備,要不找班長幫忙?”
“還有生活費的問題,目前的錢隻夠我活一周,看看能不能找兼職吧。”
“還要請女同學幫忙錄製,怎麼說也得請一頓飯才說得過去…”
一重重困難像山一樣壓在心頭,讓他呼吸都有些滯澀。
突然。
一隻略微冰涼的手輕輕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宋銘下意識地一僵,有些莫名地轉過身去。
燈光下,站著一個陌生又隱隱透著一絲莫名熟悉的少女。
她微微歪著頭,眼眸清亮,唇角噙著一抹難以捉摸的笑意。
“好久不見啊宋銘。”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