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七歲被害失明那年，我在橋洞下撿到快被凍死的陳安安。

她醒來後，握住我的手用稚嫩的聲音說：

“你救了我，等長大後我就嫁給你，照顧你一輩子。”

我笑了笑：

“我是個盲人，你就不怕被笑話嗎？”

她沒有任何猶豫握住我的手：

“以後我做你的眼睛，誰要是笑話你，我就幫你打回去。”

可三十二歲那年，她當著我的麵和一個男孩深情擁吻。

男孩嘲諷的看著我，用口型說道：

“安安，這就是你總說的那個看不見的男媽媽呀。”

陳安安笑著靠在他懷裏，無聲的說：

“要不是他資助我留學，還能幫我進入夢想的公司，我早就不想呆在他身邊了”

“一個又老又盲的人難道要賠上我的一輩子嗎？”

麵前的兩人吻的難分難舍，而我隻是沉默著攥緊兜裏的眼睛複明檢查單。

後來我取消了訂婚，給陳安安發了分手短信，祝她餘生自由。

她卻跪在我門前，流著淚問我：

“顧清時，你不要我了嗎？”

......

1.

“要不是他資助我留學，還能幫我進入夢想的公司。”

“不然我才不願意和一個又老又盲的人在一起。”

陳安安無聲的說完這句話，就被身邊的男孩堵住了唇。

他附在她的耳邊，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那我和這個瞎子比，你更喜歡誰？”

陳安安的手挑逗的撫上他的胸膛，被親的有些紅腫的嘴唇微動：

“當然是你了，他一個殘廢怎麼能和你比？”

我僵在原地，一時間竟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隻是攥在掌心的那張檢查單，幾乎要被我撕碎。

陳安安剛去留學的那一年，我終於找到了能治我眼睛的醫生。

他是中醫，治療時間長，直到最近才徹底恢複。

今天是陳安安回國的日子。

我特意為她準備了接風宴，想在今天，把這個消息當作驚喜。

我想好好看看她的臉，告訴她，這些年辛苦了。

以後她不會再被別人嘲笑有一個瞎子男友了。

隻是沒想到，我滿心期待，見到的卻是如此殘酷的場景。

陳安安無聲的話，如同海嘯襲來，我來不及掙紮就被淹沒。

我垂在身側的手攥成拳，指節泛白，想好好的質問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隻看見我日思夜想的女孩明明坐在我身邊，卻和另一個人明目張膽的十指緊扣。

那個每次都會第一時間關注我狀況的陳安安，此刻絲毫沒有發現我的異常。

想問的話卡在喉嚨中，開口都變得艱難。

陳安安笑著給陸遠夾了菜，看都沒看我：

“清時，陸遠在留學時幫了我很多。”

“他第一次來北城，讓他和我們住一起吧，還可以參加我們的訂婚宴。”

陸遠望向我的眼睛滿是嘲諷。

“顧大哥，這段時間就麻煩你了。”

陳安安寵溺的在他額頭親吻了一下：

“清時不會怕麻煩的，他一向喜歡熱鬧。”

他惡作劇般將陳安安拉到懷裏，咬上她的耳垂，無聲說道：

“今天晚上我去找你好不好？”

陳安安臉瞬間變得通紅，羞澀得掙脫開。

佯裝怒意輕錘了他一下，卻沒有拒絕。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隻感覺眼前的世界又陷入了黑暗。

眼前的兩人有說有笑。

歡樂溫暖的氣氛，我卻像墜入冰窟，寒意遍布全身。

“清時？”

愣神之際，陳安安終於想到一旁的我。

她一如往常，將我喜歡的菜都夾好放到我的麵前：

“怎麼在發呆啊。”

她開玩笑著握住我的手：

“馬上要訂婚了，你不會是為了穿衣服好看，學年輕人減肥？”

“清時，你不需要做這些，在我心裏，你就是最好的。”

陸遠慵懶的靠在椅子上，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笑：

“顧大哥，你和安安的感情真好，我看著都羨慕了。”

羨慕嗎？

看著眼前笑容燦爛的女孩，是啊，今天本應該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我的眼睛能看到了，和心愛的女孩終於不用分隔兩地，很快就要訂婚。

在電視劇裏，這應該就是美好結局。

可我的心卻像插上一把利刃，窒息的痛讓我說不出一句話。

陸遠起身，拿著一杯酒走向我：

“顧大哥，這杯酒是我敬你的。”

“既感謝你的招待，也是祝福你和安安感情長長久久。”

2.

我沒伸手，腦袋裏漸漸浮現出陳安安這一年以來的異常。

以前她和我一聊就是好幾個小時，對我的生活事無巨細。

還會主動分享她在英國的事，話怎麼也說不完。

就算知道我看不見，她也會要求打視頻，說能看到我就會很開心。

最後一次視頻，是我聽見了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

想讓管家替我看看時，她直接掛斷。

後來她給我發消息：

“清時，你這樣我很累，我感覺自己是在被監視。”

“我是你的女朋友，不是你時時刻刻要盯著的孩子。”

後來她不再打視頻，而是變成了電話。

可電話那端的她總是心不在焉，身邊總會有走動的聲音。

聊天的時候也變得急切，很多次都匆匆掛斷。

我終於明白，她對我的指責不過是為了掩蓋陸遠一直在她身邊的事實。

若不是我的眼睛好了，怕是今天又要像一個傻子一樣被她欺騙。

突然，陸遠的手故意鬆開了。

那杯酒全灑在了我為了今天特意穿的白襯衫身上。

“不好意思啊，顧大哥，你看我這一下沒拿穩。”

“我馬上幫你擦幹淨。”

說完他就拿起一旁已經用過的紙巾要來我的衣服上蹭。

一旁知道我有潔癖的陳安安像沒看到一般，而是立馬維護他：

“清時，陸遠笨手笨腳慣了，你別和他計較。“

我低頭看見滿是酒漬的衣服，猛地站起身。

陸遠被我突然地用力，撞倒在地。

“顧大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

陳安安推開我急忙衝到陸遠身邊，看向我時眉頭緊皺。

眼神中甚至帶著一絲厭惡。

“清時，不就是一件衣服而已，你這麼激動幹什麼？！”

“你眼睛看不見，這樣衝動是會傷到人的！”

她忘了，這件衣服是她第一次賺錢給我買的。

因為她說，初見的時候我穿的就是白襯衫，很好看。

後來她非要去打工，要自己賺錢送我一件隻屬於她的白襯衫。

可現在她卻一點不記得了。

她小心翼翼地將陸遠扶坐到椅子上。

回過頭看見我站在原地，意識到自己情緒有點激動。

她走到我身邊，語氣緩和了一些：

“陸遠是我朋友，我自然該照顧好他。”

“你和他道個歉，剛才的不愉快就都過去了。”

我下意識甩開她纏在我胳膊上的手，陳安安麵露不悅：

“清時，多大的人了，還耍小孩脾氣？”

我聲音幹澀，口中吐出的字異常清晰：

“陳安安，分手吧，以後我們不要再聯係了。”

說完我轉向剛才聽見聲響衝進來的助理：

“我們走。”

3.

陳安安想追出來，被助理安排的人攔住。

坐到車上，我的手機瘋狂震動。

先是電話，被我掛斷後，又變成了一條條彈出的消息。

“清時，你今天真是太過分了！”

“清時，是你先推倒阿遠的，現在你在鬧什麼？”

“隻要你和阿遠道歉，你提分手的事我可以不計較，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

字字句句都是對陸遠的維護和對我的指責。

看著那些話，我第一次被氣笑。

說我過分，她還真是會倒打一耙。

將所有的事都說成是我的錯，卻隻字不提自己的背叛。

我沒有回複，將她所有的聯係方式放進了黑名單。

剛一回到家，我隻感覺一陣眩暈，被老管家一把扶住：

“先生，你這是怎麼了？”

“安安小姐呢？你不是去給她接風嗎？”

我看著陪在我身邊二十多年的老管家，緊繃的神經徹底鬆動。

聲音有些落寞：

“福叔，以後沒有陳安安了，我不喜歡她了。”

福叔驚訝的看看我，又看看身後的助理。

助理隻是無奈的搖搖頭。

福叔將我扶到沙發上，給我倒了一杯水：

“先生，你先緩緩，有什麼事別憋著，對身體不好。”

“福叔陪著你，什麼時候想說了，福叔都在。”

我感激的看著這個對我像父親一般的人，將今天的事說了一遍。

握著杯子的手不自覺收緊，一滴眼淚落入水中：

“福叔，喜歡一個人太累了。”

“早知道是現在的結果，當時不把心交出去就好了。”

“明明已經要放棄了，心卻疼的難受。”

“你說我媽當年被辜負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痛，所以她選擇用死結束。”

福叔心疼的看著我：

“傻孩子，愛是沒有錯的，是她配不上你的愛。”

我的腦袋一陣昏沉，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福叔遞給我藥，語氣有些責怪。

“這麼大人了，連自己發燒都不知道。”

這時，樓底下傳來一陣吵鬧聲，是陳安安。

“你們不認識我了嗎，竟然敢攔我？！”

“今天要是我見不到顧清時，我是不會走的！”

福叔看了我一眼：

“我去把她趕走。”

我聲音平靜：

“讓她進來吧，她的脾氣你也知道，達不到目的不會罷休的。”

“說清楚也好。”

沒一會耳，陳安安就衝了進來，看見我有些蒼白的臉色愣了一下。

“清時，你生病了？”

說著她就要伸手摸我額頭，被我躲開：

“我們已經分手了，你還來幹什麼？”

她沒接我的話，舉起手中的糕點，一盒盒擺出來：

“你不是最喜歡吃他家的糕點嗎？”

“我特意給你買來的。”

我瞥了一眼，全是甜的。

她連我不喜歡吃甜的忘了，而在飯桌上，陸遠一直在吃甜食。

我沒理會，她見我不說話，臉色有些陰沉：

“清時，你到底在鬧什麼？”

“今天的事我和阿遠都不計較了，你還要怎麼樣？”

看著她不耐煩的神情，我胸口有些悶。

這些年，我不管多痛苦的治療都會嘗試，隻為了能好好看看她。

眼睛能看到後，我翻著我們這些年拍的照片，她的每一個小表情我都不想錯過。

而那個我以為對我滿眼愛意的女孩，此刻卻隻有不耐煩。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

這段感情深陷其中的隻有我，而她並不是非我不可。

我不過是救過她一命的瞎子，她的愛憑什麼要給我。

我聲音無比平靜：

“安安，你知道的，我說話一向算數。”

“分手是因為我的眼......

話還沒說完，清脆的巴掌就落在了我臉上。

她紅著眼衝我嘶吼：

“顧清時！你憑什麼和我說分手？！”

“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你竟然要和我分開！”

發燒還沒好，又挨了一巴掌，我的腦袋疼的像要爆炸。

可她卻一點看不見。

嘴角的血腥味傳來時，我卻在自嘲的想：

她的憤怒是因為我要分手，還是害怕失去我這個好倚靠的大樹。

我的聲音很輕卻很堅決：

“安安，現在的你還真是陌生。”

“福叔，讓她出去吧，有些話她不想聽就算了。”

“現在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了。”

陳安安被幾個人拉出去的時候，不甘的衝我喊；

“顧清時，你這樣對我，之後就算跪下求我，我都不會原諒你的。”

4.

事已至此，她還是在埋怨，卻依舊不明白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喝了藥，沉沉睡去。

夢裏回到了初見陳安安那年。

我媽因為爸爸的出軌自殺，繼母怕我和她的兒子爭家產，毒瞎了我的眼。

撿到陳安安時，她八歲，在橋洞下被凍的全身僵硬。

我急忙將她送到醫院，她搶救了一天一夜，我便等了一天一夜。

她醒來後，說要報答我。

起初我是不想的，畢竟我也是一個廢人，怎麼能照顧好別人。

她卻固執的跟在我身邊，眼睛亮亮的說要嫁給我，陪我一輩子。

小孩子說的話我怎麼會信，有我媽的事情在前，我又怎麼會相信一輩子。

可聽著她嘰嘰喳喳的聲音，我想多一個家人好像也不錯。

後來我找到了那女人害我的證據，將她送進了監獄。

爸爸臨死前因為愧疚將公司都交給了我。

陳安安跟在我身邊，我一切都給她最好的。

但她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小時候說的話。

她十八歲生日那天，趁我不注意吻上了我的唇。

“顧清時，和我在一起吧，我永遠不會背叛你。”

那一刻，我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我們像普通情侶一樣出去玩，她將我介紹給她的朋友。

有一個喜歡她的男孩，當眾嘲諷我：

“陳安安，你怎麼找一個瞎子當男朋友呢？還比我們大這麼多？”

她將那人一腳踹在地上，又打又罵：

“顧清時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不會說話我就把你這張嘴撕爛。”

那天回去後，陳安安哭著撲進我的懷裏：

“顧清時，你不要在意那些話，在我心裏，你就是最好的。”

“誰都比不上你。”

“陳安安隻喜歡顧清時，永遠都是。”

那句關於永遠的誓言，隻有我記住了。

我早該明白的，沒有人會隻愛一個人，

媽媽沒有等到爸爸說的永遠，我又怎麼能真的相信誓言呢？

我救她一命，換來這十五年的陪伴。

我們之間已經兩不相欠了。

再睜眼時，已經是第二天。

看著被淚水打濕的枕頭，我釋然一笑。

我打開抽屜將準備的訂婚戒指扔進了垃圾筒，和福叔說：

“把訂婚宴取消了吧。”

又用福叔的手機給陳安安發了一條祝他和陸遠幸福的消息。

陳安安在收到那條消息時，直接衝去了我的公司。

她看著我的助理：

“顧清時不讓我去家裏，我就來這裏等他！”

“昨天的事我非得要一個說法，他憑什麼那麼對我？！”

“竟然還誤會我和阿遠！”

助理冷笑一聲，看向她時再也沒有以前的尊敬：

“陳小姐，你不是想知道顧總為什麼要分手嗎？”

“因為他已經能看見了！昨天你和陸遠的事他看的一清二楚！”

陳安安隻感覺腦海中“轟隆”一聲。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助理：

“你說顧清時，他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