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傷的患兒被送來醫院時奄奄一息,急需輸血。
我拿著緊急申請單衝進主任辦公室,新來的女主任卻看都沒看,直接扔了回來。
「流程不對。先去醫務處蓋章,再回來填審批表,找院長簽字。」
我急得拍桌子:「這是熊貓血,血庫告急,等走完流程孩子就沒了!必須先調血救人!」
她卻端起咖啡,輕蔑地翻了個白眼:
「你以為醫院是你家開的?我是主任,這裏我說了算。沒有簽字,一滴血你也別想拿走。」
「別拿死人嚇唬我,這是規矩。一個不知道哪來的野孩子想壞了我的規矩,憑什麼?」
可這位立威心切的新主任並不知道。
躺在搶救台上等血續命的野孩子,正是她苦尋了五年的親生兒子。
1
我抓起那張被扔回來的申請單,轉身衝回搶救室。
監護儀上的心率線正在變成一條直線,發出「嘀——」的絕望長音。
「腎上腺素!最大劑量!」我吼道。
熊貓血,全市都缺。
唯一能救命的血,就在樓上應急庫裏。
而開鎖的鑰匙,在蘇曼手上。
我再次踹開她辦公室的門,把那張申請單狠狠砸在她麵前。
「蘇曼!我再說最後一遍,孩子快死了,馬上要用血!再等你的狗屁流程,我就隻能下去給他開死亡證明了!」
蘇曼甚至沒因我的闖入而抬起眼皮。
她正用一個小巧的銀勺,慢條斯理地攪動著杯中的咖啡。
「江醫生,你是在做法嗎?」她慢悠悠地開口,「叫大聲點,血是不是就能從天花板上掉下來啊?」
她終於抬起頭,眼神像在看一隻亂叫的狗。
「規定就是規定。用血要院長簽字。出了事,是你坐牢還是我坐牢?」
我咬著牙根:「這是急救!醫院的慣例是先救人,後補流程!」
「慣例?」她嗤笑一聲,那笑聲裏全是鄙夷,「我看是後門吧。以前醫院怎麼爛我不管,現在我來了,誰也別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搞特權!」
看著她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那是她的孩子啊!她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蘇曼,你他媽瘋了嗎?!」我指著門口,聲音都在抖,「你進去看看那個孩子!你親眼去看看他......」
我的話沒說完,就被她厲聲打斷。
「江醫生,注意你的身份!誰給你的膽子,敢命令我?」
我看著她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心底的火徹底燒了起來。
「我沒命令你!」我針鋒相對地吼了回去,「我是在求你做個人!你不是主任嗎?主任的職責不就是救人嗎?!更何況他還是......」
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打斷我:
「救人?」
「我告訴你,我這個主任的職責,是管好這家醫院!是確保每個人都給我老老實實地按規矩辦事!」
她指著我的鼻子,一字一頓地說:
「而你,現在就在破壞我的規矩!我告訴你,這家醫院現在我說了算!」
我看著她為了權位不顧一切的醜惡嘴臉,被氣笑了。
「為了你屁股底下那把椅子,就把孩子的命當垃圾一樣扔掉?你難道就沒想過,那個孩子......」
「少給我扣帽子!」
「我什麼時候說過他的命是垃圾?流程就在那兒!院長簽字,醫務處蓋章!你跑完流程,我馬上批條子!血就能送下去!」
搞笑。
院長出國開會去了,醫院上上下下誰不知道?!
我去哪找他簽字!
她往前逼近一步,聲音裏充滿了惡毒的嘲諷:
「明明是江醫生你的問題,是你在這裏跟我浪費時間,不去跑流程!是你把那個孩子的命當垃圾!怎麼,你想當英雄,又不想幹臟活累活,就想讓我給你開後門?你好大的臉!」
她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我的頭上。
我死死地盯著她。
「蘇曼,如果那個孩子死了,你一定會後悔的!」
2
「哦?你要幹嘛?舉報我?」
她說完,隨即爆發出鄙夷大笑。
然後悠閑地靠回自己的真皮座椅,雙臂抱在胸前,看好戲一樣看著我。
「舉報我?哈哈哈哈,江醫生,你盡管去!」
「你去告,我倒想看看,上麵的人是信我這個主任的報告,還是信你一個情緒失控頂撞上司的瘋大夫?」
她用手指點了點天花板,壓低聲音,充滿了炫耀和威脅:
「你信不信,你的舉報信,最後隻會原封不動地送到我手上,讓我親手扔進垃圾桶?到時候,滾蛋的隻會是你。」
就在這時——
砰!
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撞開。
一個護士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渾身是血,聲音裏全是絕望的哭腔:
「江醫生!不好了!快回去!孩子大出血,按不住了!」
我一腳踹開手術室的門衝了回去。
監護儀爆響淒厲的長音像——孩子的心跳停了。
「除顫儀!200焦!充電!」
我吼出指令,年輕醫生們慌亂準備。
「第一次除顫,準備!離開!」
砰一聲悶響,孩子的身體猛地彈起又落下,監護儀上,那條直線終於變回了微弱的波浪。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
因為大家都知道,沒有血,他撐不過十分鐘。
就在這要命的關頭,手術室的自動唰一聲滑開。
是蘇曼。
她身後還跟著兩個保安,像來視察的領導。
她一進來,就誇張地捏住了鼻子,眉頭緊鎖,一臉嫌棄。
我不理解:「蘇曼,你走近看看,你真的不該嫌棄他。」
她捏著鼻子的手頓住了。
她放下手,露出了一個故作驚訝的委屈表情。
「江醫生,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我們剛才不是在討論流程問題嗎?你怎麼突然開始攻擊我嫌棄病人了?我隻是對血腥味比較敏感而已啊,這也有錯嗎?」
她轉向身後保安,無奈攤了攤手:
「你看,我說什麼來著?江醫生就是太情緒化了。」
我沒理會她的表演,隻是死死地盯著她:
「我隻問你,如果現在躺在手術台上的是你的孩子,你還會不會在乎這點血腥味,還會不會跟我扯那些狗屁流程?」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但隨即又扯出一個笑。
「好啊,江凡。」
「說不過我,就開始拿我走丟五年的兒子來咒我了是吧?我容易嗎?到現在還沒找到孩子,還要被你這麼罵!」
「救不了人,就想把責任推到我身上,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攻擊我?」
「我看,你根本就是瘋了。」
她搖了搖頭,嘖嘖了兩聲。
「哎呀,這可怎麼辦才好呢?」
「一個精神狀態這麼不穩定的醫生,怎麼能拿手術刀呢?這要是手一抖,出了事,責任算誰的?」
她看向周圍已經嚇得不敢出聲的醫護人員,用一種商量,卻不容置喙的語氣說:
「為了病人著想,我看......江醫生的手術,還是先停一下吧?」
這種掌控一切的姿態,比直接的命令更讓人惡心。
我頭也不抬,手上的動作快得像出現了殘影:
「我每停一秒,這孩子就少一口氣!你不想背一條人命,就給我閉嘴滾出去!」
「哎呀,你看你看,又激動了。」
蘇曼非但沒生氣,反而用一種看好戲的眼神看著我,然後轉向我身邊的人:
「都給我聽著,江醫生現在的情況很危險,她做的任何決定,都不能代表我們醫院。從現在開始,這台手術屬於違規操作。
「誰幫她,就是共犯。到時候出了事,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吊銷執照都是輕的。」
她的話音剛落,我身旁的器械護士伸出的手,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中。
旁邊的一個實習醫生更是嚇得小聲嘀咕:
「怎麼辦啊......這要是被記過,我工作都沒了......」
麻醉師更是直接往後退了一步,低著頭假裝在看數據,嘴裏卻嘟囔著:
「這我可不敢摻和,蘇主任是總院下來的......」
整個手術室,除了監護儀的滴滴聲,死一般地寂靜。
蘇曼滿意地看著這一幕,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然後對身後的保安一揮手,語氣輕鬆得像是在叫人去搬一盆花。
「去,把江醫生請出去,讓她冷靜冷靜。別傷到人,也別碰壞了我們醫院的寶貝儀器。」
兩個保安對視一眼,真的朝我走了過來。」
「你們敢!」我用身體死死護住手術台,手術刀的尖端對著他們,「這是無菌區!你們進來就是謀殺!」
「怎麼,我說話不好使了?」
就在這時,年過五十的護士長張開雙臂,像母雞護崽一樣猛地衝過來,擋在我和保安之間:
「蘇主任!不能啊!江醫生一走,這孩子馬上就沒命了!」
監護儀上的血壓應聲往下掉。
再這樣下去,這孩子的血,非得流幹不可!
對峙沒有任何意義。我看著護士長,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喊道:
「張姐!別管他們!去要血!熊貓血、血小板、凝血因子!能要的都要!快!」
3
這句話,提醒了蘇曼。
她看著護士長再次衝出去的背影,臉上露出了一個「哎呀真拿你們沒辦法」的笑容。
她掏出手機,當著走廊裏所有人的麵,撥通了血庫主任的電話,並且按下了免提。
「老劉啊,是我,蘇曼呀。」
「蘇主任,你好你好。」
「哎,我跟你說個事。手術室三號房,對,就是江凡在做的那台。她現在情緒有點激動,手術呢,也是違規的。為了控製風險,你那邊,所有關於這台手術的用血申請,都先給我壓一下,好不好?」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蘇主任,這個,人命關天的事,這......」
蘇曼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但依舊是那種柔和的腔調:
「我知道是人命關天呀。
「正因為是人命關天,我們才更要對病人負責,不能由著一個情緒失控的醫生胡來,對不對?老劉,你是個聰明人。這要是出了事,總得有人出來擔責任。這個責任,你擔,還是我擔?」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驚恐的「我明白了」,然後被迅速掛斷。
護士長呆立在原地,臉色慘白如紙。
周圍同事們雖然事不關己。
可作為醫生,沒有一個人能眼睜睜看著孩子的生命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可蘇曼已經用她的權力,給這個孩子判了死刑。
她慢悠悠的,哼著歌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孩子的心跳已經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
手術室內,一片死寂。
就在這時,蘇曼的行政助理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江醫生,蘇主任讓我來傳個話。」
他清了清嗓子:「蘇主任說了,她也不是不講人情。想讓她簽字救人,可以。」
一絲希望,讓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助理看著我們的反應,似乎很滿意,然後拋出了第一個條件:
「蘇主任讓你,現在,立刻,馬上,去她辦公室,寫一份檢討。」
「親筆承認你無視規定,頂撞上司,擅作主張,險些造成重大醫療事故。」
我看著監護儀上那條隨時可能拉平的直線,內心像被兩隻手瘋狂撕扯。
我抬起頭,我真的不理解:
「這是她自己的事啊,她為什麼還要我來求她?!她是不是瘋了?」
助理愣了一下,顯然沒聽懂我在說這孩子是蘇曼的。他皺起眉,嘀咕:「還真瘋了?」
然後他搖搖頭:
「看來你還沒清醒,我不如全都告訴你,蘇主任說了,光寫不行。」
「你還得當著我們科室所有行政人員的麵,把檢討書一字一句地念出來,必須聲音洪亮,態度誠懇。」
這是要徹底剝掉我的尊嚴,讓我在整個科室再也抬不起頭。
我握著手術刀的手,因為用力,指節已經發白。血順著手套的邊緣,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看著我那副寧死不屈的樣子,助理抱起手臂,慢悠悠地拋出了最後一個條件。
「江醫生,蘇主任還有最後一個要求。」
「念檢討的時候啊,你得跪著。」
「她說,她想親眼看看,是你江醫生的骨頭硬,還是那個野孩子的命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