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在大隊裏幹得好好的,突然就聽到了家裏進賊的消息,還差點威脅到他的飯碗,這個女兒真是給了他好大一個“驚喜”!
要不是江知青提醒,他怕還是被蒙在鼓裏。
這話實在難聽,林意然正要辯解,杜梅香的聲音自屋內傳來。
“意然,文俊,你們進來說話吧,這裏有凳子。”
不大的屋子被幾人擠滿。
林文俊微抬下頜,對沈聽風道:“我不管你以前是什麼來路,跟我女又有什麼關係,但是她救你也救了,你們就算扯平了。”
沈聽風抿唇不語,輕輕捏緊指節。
改造分子的身份就像他背後的影子,走到哪跟到哪。頭頂上懸掛的那把鍘刀,不知道哪一刻會真正落下來。
林意然收留他,不知以後又要麵對多少壓力。
青年沉默的樣子像是順從,林文俊目露輕視。
“爸。”林意然站了起來,“這怎麼能算扯平呢?外麵那些二流子盯著他,他既然是恩人,那我們保護他就是應該的——”
“保護?他有手有腳,要你一個姑娘家家來保護?我看你是想讓我這個文書當到頭,全家都跟著你蹲牛棚!”
林文俊激動得一拍凳子,眉心擠出深溝,越發覺得這個女兒不可理喻。
杜梅香勸道:“老頭,你少說兩句,沈知青是個好孩子。”
林意然肩頭緊繃,指尖微微泛白,憋著口氣道:
“他會砍柴挑水、幫媽采藥,務農態度很好,積極接受改造,我相信以後大家會改觀的。”
“那就等他以後向大家證明了再來!”
林文俊不願意再跟這個中邪般的女兒多廢話,抄起門邊的高粱掃帚,用力拍打青年的雙腳:“出去!不然我叫民兵來!”
林意衝到沈聽風麵前,使勁奪過掃把柄丟到門外,酸著鼻頭道:
“他好歹還會照顧媽,你心裏有過這個家嗎?你隻會待在大隊部,在乎的隻有你的臉麵,還有那份死工作!你一個月回來幾次?天天寫文章寫文章,連日子也不會過,家也不管,那就別來管我的事!”
家裏兩個女人,杜梅香又病重,所有的事情都落在林意然一個人身上。
沈聽風的到來緩解了她的壓力,彌補了林家男性勞動力的不足,如今卻要因為林文俊的“麵子”,麵臨即將被驅逐的風險。
就算她因為私藏壞分子被處罰了,她也會自己認下,與他無關!
“反了天了,你就是這麼對你爸說話的?從小到大我們是這麼教你的?你真是跟某些不幹不淨的人學壞了,連姓什麼都忘了,胳膊肘一天到晚往外拐!”
林文俊怒目,臉色鐵青,揚起手來就要打她。
“文俊!”杜梅香急切叫道。
林意然死死盯著林文俊,倔強不肯低頭。
“啪!”
一陣掌風呼過,意料之中的疼痛卻並沒有襲來,林意然睜開眼,一個寬闊的脊背擋在麵前。
沈聽風握住拳頭橫起手臂,鮮紅巴掌烙在白皙的小臂上,格外醒目。
他冷聲道:“別動她。”
看不到青年的表情,這三個字驟然入耳,林意然控製不住落下一滴淚。
這不是林文俊第一次想打她。
上次還是她以跳河威脅,吵著要念初中。林文俊知道了,打了她一頓,說讀書寫文章是男孩的事情,她隻要識字不給娘家丟臉就行。後來還是杜梅香在河畔找到了她,抱著哭哭啼啼的她回去吃晚飯。
家庭的醜陋麵一下子暴露在陽光之下,往日不公的記憶一幕幕湧上來,擠壓著她的大腦神經。
她怔怔地看著沈聽風手上的紅印,想問他疼不疼,嗓子卻像被人扼住,說不出話。
林文俊一看這兩人互相維護的模樣,一家之主的權威仿佛受到了挑釁,脖子青筋怒起:“老子教訓女兒,你一個外人插什麼手!”
他氣到發抖的手指著大門,語氣堅硬又斬釘截鐵道:
“林意然,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讓他立刻滾出去,這件事到此為止。第二,你要是再執迷不悟......”他停頓,吸了口氣,“你就跟他一起滾,別給林家丟臉!從今往後,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