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喪妻後，我接受了妻子的雙胞胎姐姐“兩頭掛”的請求。

可是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自己的妻子沒有死。

麵前滿嘴謊言，和顧舒亦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姐姐，正是我那死去的妻子。

為了女兒，我陪她演了五年的戲，每天都看她嬌羞地臥在姐夫懷裏。

直到今天，我和女兒路過顧舒亦臥室的門前，聽到她和嶽父嶽母的對話：

“五年了，你打算收留那倆廢物到什麼時候？顧家可不是垃圾場！”

“你喜歡的是林柏宇，我們隻認柏宇一個女婿！”

顧舒亦安撫著嶽父嶽母，輕聲說道：“放心，過不了多久，我就會讓他們父女徹底滾蛋。”

我看著女兒發紅的眼眶，突然意識到。

沒有了顧舒亦的人生，或許會更好。

1

我緩緩轉過身，看見女兒雙眼通紅，她壓低聲音：

“爸爸，媽媽是不是不要我們了呀？”

我趕忙蹲下身，將女兒輕輕攬入懷中，柔聲安撫道：

“姨姨這段時間很忙，所以我們不該打擾她，得準備開始新的生活啦。”

女兒寧寧眼眶濕潤：“那我能不能讓媽媽陪我去最後一次家長會，然後再讓她離開？”

她又接著說道，“再過一個星期就是家長會了，媽媽之前答應過我，會陪我一起去參加的。”

聽著她這卑微又滿含期待的請求，我心疼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輕聲應道：

“好，等跟姨姨一起參加完家長會，咱們再走。”

把女兒哄睡之後，我輕輕拉開抽屜，拿出了顧舒亦的死亡證明。

今年是我和顧舒亦結婚的第八年，沒想到到頭來連離婚協議都不用簽，這段感情就以“喪偶”畫上了句點。

女兒對她仍舊抱有期待，依舊渴望能從她那裏得到那點微薄的母愛。

可我在經曆了諸多欺騙後，對她已然失望至極。

既然她心裏喜歡姐夫，寧願讓我承受這喪妻之痛，那我也不想再去勉強她什麼。

一周之後，我便打算帶著女兒徹底離開這個地方。

第二天，寧寧懷裏抱著自己精心製作的餅幹，滿心歡喜地跑去送給她媽媽。

我看著孩子那滿是期待的眼神，心裏一陣酸澀。

在和顧舒亦這八年的婚姻生活裏，她從未參加過女兒的一次家長會。

然而，就在下一秒，客廳裏驟然傳來了女兒撕心裂肺的哭聲。

我趕忙跑過去，隻見寧寧精心準備的餅幹被摔得七零八落，碎屑撒滿了客廳的地麵。

我的外甥女顧悠悠正用腳肆意地碾踩著地上的餅幹，表情十分囂張，嘴裏還惡狠狠地說道：

“笨蛋寧寧，你的媽媽早就燒成灰啦！”

她頓了頓，又繼續罵道，“像你這樣的喪門星，醜八怪，根本就不配擁有媽媽！”

說著，她順手拿起一個東西朝著我的女兒砸了過來，我急忙護住女兒，好在那東西並沒有砸到我身上，而是滾落到了一旁。

我仔細一看，那竟是在葬禮上，顧舒亦無名指上莫名失蹤的婚戒。

外甥女對女兒的惡意那麼大，站在一旁的顧舒亦，卻隻是一臉縱容的看著她。

寧寧眼中的難過又多了幾分，可她還是鼓起勇氣看向顧舒亦，帶著一絲小心翼翼地說：

“媽媽，我最近在班級裏考了第一名呢，寫的作文還得了獎，我可乖了......媽媽，你能陪我去一次家長會嗎？”

顧舒亦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臉，看似很憐愛，可緊接著卻一根又一根地掰開了女兒緊緊抓著她的手指：“寧寧乖，讓爸爸陪你去呀。”

我默默撿起地上的婚戒，強壓著心頭的怒火說道：“顧芸舒，你妹妹臨死前答應過寧寧，要陪她去一次家長會的，你就當是幫你妹妹完成遺願，又或者可憐可憐這孩子，當一回她媽媽，陪她去一次，難道都不行嗎？”

這時，姐夫林柏宇也走了出來，滿臉不悅地說：“妹夫啊，我也挺可憐你老婆去世了，也心疼寧寧沒了媽媽，可你也不能當著我和悠悠的麵，就這麼直接跟我搶人吧？”

顧舒亦眉頭緊緊皺起，看樣子似乎是想直接拒絕我的提議，可當她的目光觸及到我那雙滿是淡漠的雙眼後，她又心虛地將視線移開。

最後，她的視線定格在那枚婚戒上，整個人微微一怔。

她抿了抿嘴唇，看向姐夫說道：“老公，妹夫這也是為了孩子著想，咱們作為姨父姨母的，幫孩子完成一次心願，那也是應該的。”

說罷，她又看向我，承諾道：“我一定會幫妹妹完成這個遺願的。”

聽了她這話，我不禁嘲弄地笑了笑。

在頂替了她姐姐的身份之後，她竟然能那麼順嘴地喊我“妹夫”。

我把那枚婚戒扔進了垃圾桶，冷冷地說：“那就好，希望你別騙我。”

聽到顧舒亦肯定的回答，寧寧立刻露出了笑容，滿心歡喜地開始計劃家長會那天的計劃。

然而，我卻覺得無比心疼。那明明是她的親媽，她卻要如此哀求。

她拋棄的不隻是我，還有她的親生孩子。

我實在壓不住情緒，立刻回了房間。寧寧察覺到我的悲傷，跑進來牽起我的手：“爸爸，別傷心，我一直都在呢。”

“我知道，媽媽不想做我的媽媽，也不願陪我去學校。我隻是想最後擁有一次媽媽的陪伴。也許這次過後，我們就再也見不到麵了......”

寧寧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卑微和懂事。

看著如此懂事的女兒，我一把將她抱在懷裏：“對不起，寧寧，爸爸沒傷心，爸爸隻是......心疼你。”

我心裏清楚，一個孩子對一個寧願消失，也要拋夫棄子的母親還抱有期待，是多麼可憐。

但我沒辦法和女兒明說，她的媽媽愛上了別的男人，有了別的孩子。

我隻能默默懇求顧舒亦，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給孩子留下一個最體麵的回憶。

等過完這最後的一周，我們就再也不打擾她了。

2

家長會那天，寧寧特意穿上了她最喜歡的衣服，滿心歡喜地等著顧舒亦一起出發。

可家裏隻有我們父女倆，連嶽父嶽母都不在家。

我給她打了幾十通電話，一直打到手機關機，也沒人接。

眼看快到九點，家長會馬上就要開始，寧寧的眼神黯淡下來。

我咬著唇，輕聲問：“今天大家可能都有事，要不爸爸陪你去？”

她卻很執拗：“可是媽媽說會陪我一起去的。”

我忍住心疼：“好，那我們再等等。”

說完，門口指紋鎖解碼的聲音響起，顧舒亦和其他人拎著大包小包回來了。

寧寧猛地起身，衝向門口。

顧舒亦懷裏抱著顧悠悠，眼中含笑：“寧寧，這是我們前幾天旅遊給你買的禮物。”

寧寧驚喜地說：“我就知道媽媽沒忘我們的約定，這是我第一次收到媽媽的禮物，我好開心！”

我心裏的擔憂稍微緩解了一些，心想事情雖然有點曲折，但好歹讓女兒高興了。

這樣，我帶她離開的時候，也不會給她留下太大的遺憾。

然而，寧寧迫不及待地拆開禮物包裝，笑容瞬間僵住了。

那是一個黑色的機器人模型，還有一張卡片，看起來像是兒童樂園套餐的贈品。

我終於忍不住了：“顧家的公司虧本虧得這麼厲害？連個像樣的玩具都買不起，送人的都是這種贈品？”

顧舒亦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妥，連忙解釋：“悠悠今天想吃樂園餐，正好送了個小機器人。我想著現在小孩子都喜歡這些，就帶回來給寧寧做禮物了。”

“要是不喜歡，明天我專門去給她買別的。”顧舒亦輕描淡寫地說。

哪裏有小女孩會喜歡這種東西？

更重要的是，這明明是贈品，她的隨意和敷衍，怎麼對得起女兒滿心的期待？

我剛要開口，寧寧卻懂事地搶先說道：“沒關係，謝謝媽媽還記得我。”她背上書包，靠近顧舒亦，輕聲問道：“媽媽，家長會快開始了，我們現在出發好嗎？”

一家人尷尬地看著寧寧，似乎不敢相信她竟然能說出這種話。

顧悠悠突然掙脫顧舒亦的懷抱，伸手想去抓寧寧的衣服。

顧舒亦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條件反射地把寧寧推到一邊，拽著顧悠悠的後領，生氣地訓斥道：“別亂碰臟衣服！”

寧寧被推倒在地，顧舒亦的臉色微微發白，皺著眉解釋：“對不起，悠悠對灰塵過敏，我怕他起紅疹，所以手快了。”

寧寧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但她咬著唇，沒有哭出聲，隻是默默地拍了拍被弄皺的衣服。

我攥緊拳頭，無比失望地看著顧舒亦：“顧舒亦，你怎麼能這麼惡毒？”

顧舒亦神情閃躲，支支吾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嶽父嶽母連忙打圓場：“景昂，當媽的心疼自己的孩子，這也很正常嘛。”

姐夫也皺著眉看著我：“是啊，妹夫，寧寧到底也不是舒亦親生的，你也不能全怪舒亦。”

屋裏的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

我隻盯著顧舒亦，她站在人群裏，不敢看我，顯得十分心虛。

突然，9點的鬧鐘響起，家長會的時間到了。

寧寧擦掉眼淚，笑著對顧舒亦說：“沒關係的，都沒關係，姨姨，謝謝你。”

“即使去不了家長會，能收到姨姨的禮物也很開心。”

“我希望，以後姨姨可以過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祝姨姨天天開心，也祝我爸爸天天開心。”

我不可置信地低下頭。

寧寧從始至終都知道顧舒亦是她的媽媽，哪怕她假裝自己已經死了，寧寧也一直喊她“媽媽”。

可現在，她第一次改口了。

“寧寧......”顧舒亦也滿臉震驚地看著麵前的女兒，像是想從她的眼神裏確認什麼。

曾經，她無數次幻想，如果自己當初嫁給林柏宇，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沒有生下寧寧，那該多好。

可如今，當自己的親生女兒真的叫她“姨姨”時，她卻慌了。

寧寧沒有再看她，拉住我的手：“爸爸，我們走吧。”

我忍住心疼，摸了摸她的腦袋：“好。”

顧舒亦突然拉住我的手：“你們兩個要去哪兒？”

我甩開她的手，淡淡地說：“回房間休息。”

她鬆了一口氣：“是啊，今天時間也不早了，你和寧寧早點回房間休息。今天的事是我的錯，下次我一定親自參加寧寧的家長會，補償她。”

姐夫的聲音突然響起：“老婆，你要補償什麼？你又沒做對不起他們的事！”

聽到林柏宇的聲音，顧舒亦猛地反應過來自己的態度有些奇怪，慌亂地解釋：“沒什麼，畢竟之前答應過孩子......”

我沒有多說，抱著寧寧直接離開。

我給外麵的人打了個電話，讓他們明早來接我們。

一整夜，我都在整理行李，把所有的東西都打包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向嶽父嶽母辭別：“爸媽，我覺得你們說得對，孩子的成長確實需要母親的陪伴，我準備再婚，開啟新的生活了。”

嶽母氣得破口大罵，說我是個不懂感恩的爛人。

我隻是平靜地看著她：“媽，顧舒亦既然選擇用另一種身份活下去，拋棄我們父女，和她想在一起的人生活，那我和女兒，也應該有權利選擇怎麼過自己的人生。”

“我二婚，就不請你們喝喜酒了。等會兒會有人來接我們，以後，不必再見。”

短短幾句話，讓一向強勢的嶽父嶽母啞口無言。

我昨晚叫來的人早就開車來接我們了。

車子開出去的瞬間，正好和回家的顧舒亦擦肩而過。

顧舒亦回到家，卻沒有看到我和女兒，便問：“媽，景昂和寧寧去哪了？”嶽母歎了口氣：“景昂，帶著寧寧再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