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弟兄們以為我要妥協,臉上寫滿了焦急和失望。
岑寬和王德海則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我沒有說話。
我慢條斯理地,將那隻手套戴在右手上。
然後,我轉身,走向旁邊一堆剛剛從隧洞裏運出來的石料。
那些石頭,是棱角鋒利的花崗岩。
我當著所有人的麵,伸出我那隻戴著“合規手套”的手。
毫不猶豫地,抓向一塊棱角最鋒利的石頭。
“刺啦——”
一聲撕裂聲。
那層薄薄的棉線,在接觸到石頭的瞬間,就破了。
鋒利的石棱,劃破了我的皮膚,切入我的掌心。
鮮血,立刻湧了出來,順著我的指縫,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在塵土上,暈開一片紅色。
整個工地,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風聲,和我的血滴落的聲音。
我舉起我那隻鮮血淋漓的手,轉向王德海和岑寬。
我臉上沒有表情,平靜地看著他們。
“王董,岑科長。”
“這就是你們發的合規手套。”
“它的防護作用,持續了不到一秒鐘。”
“現在,我的手受傷了,算是工傷。”
“請問,這樣可以開工嗎?”
王德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岑寬也慌了,他指著我,聲音都在發顫。
“陸衍!你......你這是故意的!”
“你這是自殘!你用自殘來威脅公司!”
“對!就是這樣!爸,他瘋了!他在訛我們!”
王德海的嘴唇哆嗦了幾下,他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工傷,是天大的事。
但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我的傷,而是如何控製局麵。
“陸衍!你太讓我失望了!”
他終於開口。
“這已經不是工作問題了,這是你個人的態度問題!”
“你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對抗公司管理,影響太壞了!”
“從現在起,你被停職了!工作由副組長張濤接手!”
“馬上給我去醫院!別在這裏給我丟人現眼!”
他想用停職來隔離我,然後分化瓦解我的團隊。
岑寬立刻跳了出來。
“停職?爸,太便宜他了!”
他盯著我,眼神凶狠。
“我看應該直接報警!告他蓄意破壞安全生產!”
“還要全公司通報批評!”
“把他這種害群之馬的劣跡,發到行業內部群裏!”
“讓他以後在這個圈子裏,都混不下去!”
聽著他們一唱一和。
我心裏最後一點情分,也隨著掌心的血,流幹了。
我沒有再看他們。
我默默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布,胡亂地包住流血的手。
血很快浸透了布料。
我抬起頭,目光越過他們,望向遠處通往工地的唯一一條土路。
我的聲音很平靜。
“不用那麼麻煩了。”
“報警,或者通報批評,都不用了。”
岑寬以為我怕了,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
“現在知道後悔了?晚了!”
就在這時,一陣汽車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
一輛印著“高原省電視台”字樣的采訪車,卷著黃沙,急刹在工地入口。
車門打開,一個手持話筒的女記者,帶著一個扛著攝像機的攝影師,快步向我們走來。
攝像機上那紅色的錄製指示燈,已經亮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德海和岑寬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得一幹二淨。
我迎著他們驚恐、難以置信的目光,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一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溫度的笑容。
“岑科長,我說過了,我給電視台打了電話。”
“就說我們這個東引龍脈的救命工程,”
“因為勞保用品不合規,被施工隊主動無限期叫停了。”
我緩緩舉起我那隻還在滴血,被布包裹著的手。
轉向正快步走來的女記者。
“另外,下遊幾十萬等著用水的鄉親們,”
“還有電視機前的全省觀眾,應該都很想知道,”
“是哪位把關安全的科長,用兩百塊錢,”
“卡住了他們的救命水。”
“又是誰,用這種合規的手套,讓我流了這滿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