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鬆江附屬第一醫院。
行政樓,院務公開欄處。
“本次新任的副主任醫師,花落誰家?”
“白子晨,沈愛國,楊雪,肯定在這三人裏。”
“我投白子晨一票。”
“俺也一樣!”
“對於白醫生,大家哪個不服氣?”
“...”
談及白子晨,人人臉龐生起敬畏。
35歲,本院心內科主治醫師,出身普通工薪家庭,幾乎完美成績,從知名醫科大學本碩博連讀畢業。典型技術型人才,素日內向,不擅應酬,精力全投入臨床和科研上。
公認的“拚命三郎”。
管床最多,病曆最規範,參與的危重病人搶救成功率最高,近三年在核心期刊發表的論文數量也是科室第一。
“嗤,是他才怪。”
一個膀大腰圓的女保安,叉著雙腰,不屑冷笑。
眾人驚疑望去。
這家夥不算什麼,但是梁茹的閨蜜兼狗腿子。
白醫生是傳統八年製的醫學生,執業一年、規培三年、主治醫師四年,如履薄冰,戰戰兢兢走了十八年,而梁茹念的是“4+4”國際生,留學玩個8年,畢業即是主治醫師。
前者勵誌,後者鍍金。
年輕護士們眼神淡定。
前兩日,院長親自到辦公室看望白醫生,鼓勵他好好幹,所以今天特意備好玫瑰,借機遞給白醫生情書。
一位中老年醫生,拿張名單,踱步過來。
眾人心安。
是白醫生的師父,看來這次的副高職稱穩了。
一位漂亮年輕女護士,回眸譏諷:“某人癩蟆想吃天鵝肉,吃不著便詆毀。”女保安瞧她皮膚水嫩,不像自己,臉龐頓成了豬肝色。
白醫生的師父沉默,一味貼上公示名單。
眾人爆發驚呼:
“什麼?”
“怎麼是她!”
“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人也能上位。”
“...”
旋即,是死一樣的默然。
幾個女護士神情悲痛,淚流而下,氣憤交加,為了評副高職稱白醫生多次下基層,嘔心瀝血,連女友都沒空談上一個,大齡光棍!
女保安紋眉高昂,嘴角冷翹。
如大贏家。
因為公示欄處上的名單,白紙黑字,新任副高醫師——梁茹。
...
心內科辦公室。
西牆麵上被錦旗徹底占領,頂邊和牆角的縫隙都擠得滿滿當當,紅綢發潤,金絲鏽字。
白子晨倚牆緩氣。
幾場大手術,榨幹極限。
此時桌麵上的手機嗡嗡震動——那是一款老掉牙的軍用三防手機,外殼漆都磨白了,是爺爺硬塞給他的,說比什麼智能機都堅固。
“爺爺,家裏出了什麼事?”
“又是相親,不是說了評到副高職稱再談個人問題?”
“公示日?在今天?我這幾天連軸轉做了兩場大手術,根本沒有合眼,頭暈腦花,沒您提醒,壓根忘記有這麼一回事,我現在去行政樓看看。”
白子晨拖著疲憊沉重的身子走去。
爺爺是個怪人。
無業無錢,父母卻很尊重,村裏最橫的人也是客氣奉承,在他七歲那年,突然出現,仿佛憑空冒出。
爺爺兩手臂上還有紋身。
有次學到半夜,聽見醉酒的爺爺嘀嘀咕咕說著:‘小金子,勿忘初心。’‘蒙生,碉堡炸得好!’‘衛國、雲龍,我養大你們的孩子交給了組織,放心...’
第二天問父母。
爹娘諱莫如深,從此爺爺滴酒不沾。
爺爺還經常教育他,不準偷拿國家一針一線,腳踏實地,多大本領拿多大碗。
“子晨,來了。”
白子晨抬頭,思緒被問候聲打斷,瞧見院務公開欄處站著烏泱泱的人,眼神複雜,都古怪地望向自己。
心裏咯噔發跳。
他正驚惶,看見師父臉龐,心頭微暖,神色放鬆。
“師...”
師父麵如死水,閉目指向公示名單。
白子晨艱難轉移視線,見到了名單上那個討厭的名字——梁茹。
胃部猛地抽搐。
怒!
本向爺爺承諾過,評副高醫師後,漲了工資,會多資助十幾個山裏的孩子接受公平教育,掙文憑或者學技能,不用過早接觸社會殘酷。
全成笑話!!
“沈醫生也好,楊醫生也罷,偏偏不該是她!”白子晨青筋崢現,血絲通眼,一向溫文爾雅此刻竟如野獸,拳頭錘癟公示名單,暴喝著女保安:
“梁茹在哪?”
女保安寒毛直豎,被轟地一聲嚇倒:“會議室!院領導、茹茹都在裏邊...不關我事...”
所有人默契地讓開條路。
...
會議室。
主位是位土肥圓。
院長笑容和煦。
副院長麵無表情。
鳥人平日盡搶他的風頭,生怕落後,上個廁所,都要排在前邊,處處壓過一頭,彰顯自己正職,自打梁茹來了,謹小慎微,動輒請示,半大老頭變成黃毛丫頭的小跟班,威嚴掃地。
帶歪整個領導班子風氣!
本次評選副高職稱,梁茹突然發表一篇高分值的SCI論文,彎道超車晉升。
白子晨這後生有能耐,該是最佳人選,然而梁茹背後的山高不可觸,年齡大了,熱血已涼,槍打出頭鳥,明哲保身方是真理。
其餘領導,思慮相似。
梁茹神色慵懶,盯著五色斑斕的美甲:“公示期間,本姑娘不希望有幺蛾子出現。”
幺蛾子?
不就暗指白子晨!
眾多領導緘默拒語。
院長諂笑附和:“這個白子晨屢次違規,加班加點給病人做手術,不止一次,擅作主張,免去老百姓的醫療費,簡直把公家地盤當成自家的!近來已經收到舉報材料,待交檢委。”
梁茹習以為常,淡淡吩咐:“七天公示期間,某人最好別待在醫院內。”
院長輕拍腦袋:“我想起來了,上回有個山裏來的小孩,沒錢看病,白子誠打著慈善名號,非法集資!另外他的爺爺好像也來了,紋個花臂,活脫脫的流氓分子。完全應該,啟動停職調查流程!”
旁邊那位一直沉默的、主管行政的副院長,低聲說道:“院長,白子晨的爺爺…上次舉辦內部相親聯誼會時,聽我在民政局的老同學提過一嘴,說那位老人的檔案是‘封存狀態’,咱們…是不是慎重一點?”
院長打斷:“什麼封存不封存!檔案空白就是最大的問題!一看就是有前科、被處理過的!這種人的孫子,思想能沒問題嗎?”
“現在開始表決,反對停職調查白子晨的人,請舉手。”
眾位領導眼神互相碰撞。
沒誰表態。
他們承認,白子晨是高考篩選出的精英,可終究不是自己人。
砰!
在外旁聽許久,白子晨推門而入,環顧一圈四周,麵色如冰。
攥緊雙拳,又漸鬆開。
打垮梁茹,還有張茹李茹,大環境早爛透了。
白子晨重重吐氣:
“不用舉手表決,不勞停職調查,我從今日以後,不再任職為心內科的主治醫師,回家照顧爺爺養老!諸位領導,莫忘了二十年前你們和我一樣!”
沒誰回應,當他空氣。
梁茹連頭都未抬起來一下,瞧也不瞧,盤算著央求長輩把院長兒子調去哪個職位更好,至於白子晨這種貨色,高考厲害便敢清高,幼稚可笑!
她家族幾代人的努力,憑什麼和普通人平起平坐?
你們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