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沈鶴鬆的助理準時出現,將我帶到了母親所在的醫院。
母親被重新安置在寬敞明亮的ICU病房,各種昂貴的監測儀器重新連接上她的身體,醫生和護士的態度也變得異常恭敬周到。
看著媽媽蒼白但趨於平穩的睡顏,我緊繃了數日的神經,稍稍鬆懈了一絲。
沈鶴鬆似乎真的打算履行承諾。
他甚至來過一次病房,站在床邊,用一種審視所有物的目光看了看母親,然後對我說:
“主臥我給你留著,等清清的身體穩定些,我從德國出差後,你就搬回來。”
“出差?”
我猛地抬頭,心臟瞬間繃緊。
我媽的腦清創手術就在五天後,必須他簽字才能做!
“我媽的手術就在五天後,你得來簽字。”我語氣強硬:“不然我媽血塊擴散根本等不了。”
“嗯。”
他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似乎不放在心上:“會到的。”
而我的去留,我的意願,在他製定的規則裏,似乎都無足輕重。
生怕再次激怒他,我皺著眉,隻能在沉默中再次強調。
“你...一定要提前回來。”
沈鶴鬆沒回我。
接下去的日子,我裝作順從,每天按時去醫院陪床,沈鶴鬆打來電話,我也會盡量溫和地回應。
我怕自己稍有不慎,他就會再次斷了媽媽的治療。
當然,我也聯係上了那個人,那個能幫我解決一切的人。
隻是他說:“給我五天時間,那個藥需要專門治療。”
五天,我掐著手指,隻是五天,我想,我還能等的到。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這虛假的平靜,僅僅維持了四天。
第五天清晨,我趴在母親床邊淺眠等待手術,卻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驚醒。
這是沈鶴鬆暫時配給我的聯絡手機。
來電顯示,沈鶴鬆。
我心裏一個咯噔,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我。
接通電話,那邊傳來的卻不是沈鶴鬆的聲音,而是宋清清帶著哭腔的、嬌弱無助的啜泣:
“窈窈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的......但是雪球......雪球它好像快不行了......”
雪球?宋清清養的那條博美犬。
就是它,啃壞了我媽最寶貝的木梳。
“鶴鬆哥......鶴鬆哥他聯係不上,他今天要去瑞士,談一個很重要的並購案,現在應該在飛機上......我好害怕,雪球一直在抽搐......”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知道你因為伯母的事情在怪我,可是雪球是無辜的......求求你,幫幫我,送它去寵物醫院好不好?隻有你能幫我了......”
她的聲音充滿了絕望和哀求,表演得天衣無縫。
而我的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
他又要失約了!
果然,不到十分鐘,沈鶴鬆的電話直接打了過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坐飛機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溫窈,我剛下飛機,在往那邊趕,清清現在情緒很不穩定,你顧著她幫忙把雪球送去醫院,務必要保住雪球的命!”
我握緊手機,指節泛白,試圖抓住最後一絲理智,甚至是哀求:
“可沈鶴鬆!我媽今天手術,你答應我回來簽字的......你先回來簽字...行不行,求你了...”
“手術可以推遲!”
他粗暴打斷我,語氣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雪球的命難道不比一次手術更重要嗎?溫窈,你的同情心呢?”
雪球的命?比我媽媽的命還重要?
我愣住了,喉嚨裏像堵了一團棉花,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電話那頭卻隱約傳來機場廣播,和宋清清更淒切的哭聲。
沈鶴鬆的聲音徹底冷了下來:“溫窈,別讓我再說第二遍,記住你的‘承諾’。”
電話被掛斷,忙音像一把冰冷的錐子,刺穿了我最後的希冀。
希望......再次破滅。
而且是以如此可笑,如此侮辱的方式。
站在原地,我渾身冰冷。
周圍護士走動的聲音、儀器的滴答聲,都變得模糊不清。
麻木走出醫院,我麻木前往那個令我窒息的公寓。
走到樓下,卻鬼使神差地走了大樓背麵的消防通道。
這裏有一個通風口,正對著樓上客廳的陽台。
有聲音傳來。
是宋清清?
她似乎在和人視頻通話,語氣輕快,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
我屏住呼吸,將耳朵緊緊貼在冰冷的通風口上。
她那熟悉又惡毒的語調清晰傳來,哪裏還有半分之前的淒惶?
“放心吧,搞定啦!雪球好著呢,我就是喂它吃了點巧克力,裝裝樣子而已…鶴鬆哥?他當然信我啊”
“溫窈?哼,她算什麼東西?”她聲音充滿了鄙夷:
“鶴鬆哥親口跟我說的,要不是看她家音樂界那點殘餘的名聲能利用,他早就懶得應付她了。”
“......離婚?她敢嗎?她媽的命可攥在鶴鬆哥手裏呢!”
“對了,我跟你說,最可笑的是什麼?溫窈居然還以為,鶴鬆哥不知道當年是我故意摔下樓梯陷害她的?”
她誇張地大笑起來:“哈哈,鶴鬆哥從一開始就知道!他說了,就是要這樣磨掉她所有的棱角...”
“哈哈,鬆鶴哥說,任何我看不順眼的人他都會幫我折磨......”
猖狂的笑聲從裏麵傳來。
這一刻,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捏爆,我死死摳住牆壁,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原來,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是宋清清誣陷我。
他一直都知道工坊對我意味著什麼。
他所謂的負責,所謂的為我好,所謂的交易。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針對我和我們溫家的、徹頭徹尾的欺騙與掠奪!
通風口傳來的一字一句,如同最鋒利的冰錐,將我最後一點自欺欺人的幻想。
也徹底擊碎。
一種極致死寂般的平靜後,我摸著我的心臟。
原來,心死之後,是這樣的感覺。
我沒有再回醫院,而是徑直去了城郊一家不起眼的心理診所。
前台護士看到我,有些驚訝:“溫小姐?您和裴醫生的預約不是在下午嗎?”
“我等不及了。”
我聲音平靜無波:“麻煩你告訴裴醫生,我接受他的提議。”
“關於那個......可以幫助我遺忘特定痛苦記憶的,精神靶向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