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親救我!”
呼救如一雙大手死死揪住心臟。
虞意歡從巨痛中睜開眼,看到的便是養子宋天睿被山賊拽住胳膊往外拉扯的情形。
身上似乎還殘留著被灌下毒藥後腸穿肚爛的痛楚。
而她精心教養,卻在功成名就後親手喂她喝下鴆酒的兒子,那張尚顯稚嫩卻驚恐萬狀的臉就放大在眼前。
“母親!母親救我,我不想死!”
與此同時,兩個蒙麵山賊已經繞到虞意歡身後,準備從後麵偷襲。
陌生又熟悉的一幕,猶如一道驚雷,劈開了塵封已久的記憶。
這是......
十年前!
她那成婚當晚,就被緊急外派去西北的夫君——宋明修回京當日!
前世,她央不住宋天睿的請求,在今日與他一同進寺,為宋明修祈福。
因著宋天睿說要讓佛祖菩薩看到他們的誠心,故而並未帶府衛丫鬟出行。
誰知回府的路上卻遇到了山賊。
為了保護養子,她不慎中藥,被賊人擄去。
卻在翌日,被衣衫不整地扔到侯府門口,任由來往百姓評頭論足。
不過半日,淮陰侯府當家主母失身賊人的消息傳遍京城。
而恰在昨日回府的宋明修,以她玷汙侯府門楣為由,當場將她貶妻為妾,另娶了那位從西北帶回來的紅粉知己。
宋天睿也自然而然地認回了蘇岫卿這個親生母親。
然而,這一切都不過是宋家那群豺狼算計她和她背後的將軍府的毒計!
來不及回想更多,身後的山賊已然對她發起攻擊。
她一個錯身,險險避開劈來的長劍,趁機放開宋天睿的手。
同時內力一催,一根銀針自袖中飛出,直插進宋天睿前額。
這一世,她不會再給小狼崽子反咬自己一口的機會!
見宋天睿倒地,在山賊愣神之際,虞意歡腳尖一踮,運起輕功飛上樹梢,消失在了山林中。
......
淮陰侯府。
慈安堂裏一派喜慶祥和。
皆因那外派七年的侯府世子回來了。
林氏眼含熱淚,拉著宋明修的手:“修兒,在西北這七年,你受苦了。”
宋明修回頭看了身旁嬌柔嫵媚的女子一眼,微笑道:“母親,有卿兒陪著,孩兒過得並不苦。”
宋老夫人亦是滿臉喜色:“隻等睿哥兒回來,咱們計成,將虞氏貶為賤妾,咱們侯府背靠大皇子,踩著將軍府,往後隻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等完婚後,便讓卿兒與睿哥兒相認。”宋明修溫柔摟住心上人的肩膀。
蘇岫卿低下頭,羞澀一笑。
這時,虞意歡掀開門簾,施施然走進來。
“今日去慈恩寺上香,不想府中竟來了客人,恕我怠慢了。”
說著,又衝宋老夫人和林氏虛福了一禮:“祖母,母親。”
空氣有片刻的凝滯。
最沉不住氣的林氏忽然尖聲叫起來:“怎麼是你回來了?!睿哥兒呢!”
虞意歡唇角仍舊噙著端方的笑,卻將視線轉向摟在一起的一對璧人,美眸中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
“不知這二位是......”
她雖與宋明修成婚七年,可宋明修在新婚當晚被外派出去,連蓋頭都沒掀。
不認識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無人看見,她那雙掩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正微微顫抖著。
仇人就在眼前,她卻不能當場殺了他們!
隻因,宋明修手裏還握著能傾覆整個將軍府命運的重要文書。
宋明修對林氏使了個安撫的眼色,隨後對虞意歡便是一聲劈頭蓋臉的怒喝。
“身為侯府主母,竟這般不修邊幅,簡直有辱門風!這就是你將門嫡女的教養?”
眾人這才注意到,她發絲微微淩亂,臉上身上都有些塵土。
宋老夫人握著佛珠的手微微用力,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這賤人怎會好好地回來了?
難道......睿哥兒出事了?
虞意歡不解皺眉,佯怒道:“這位客人不知內情,怎生如此無禮?”
宋老夫人將佛珠“啪”一聲拍在小幾上,不悅哼道:“什麼客人!這是你的夫君!”
“還有,睿哥兒呢?你與睿哥兒一並出府......”
“夫君?”
虞意歡似是沒聽到宋老夫人後麵一句話一般,眼神一亮,瞬間滿臉的喜不自勝,小步迎上前:“你是明修!你終於回來了!”
旋即又將視線投向蘇岫卿:“那這位是......”
宋明修不動聲色地擋在蘇岫卿身前:“這是卿兒,在西北時曾救過我一命,我瞧她父母雙亡,孤苦無依,此番回京便將她帶回來了。”
“你記得給她安排個好點的院子住下,切不可怠慢了去。”
好一個救命恩人!
虞意歡挑著眉,眼裏劃過一抹戲謔。
無媒苟合,倒叫他說得這般清新脫俗!
蘇岫卿蹙眉看了眼虞意歡身後,再次提起了所有人都關心無比的問題。
“宋夫人,聽老太太說,您今日帶著少爺去了寺裏上香,怎麼一個人回來了?”
宋老夫人和林氏也終於按捺不住對宋天睿的擔憂,急急問道:“虞氏!睿哥兒呢?”
虞意歡歎了口氣,自責道:“今日與睿哥兒下山時遇到山賊,睿哥兒為了保護我,被賊人給擄了去,不過祖母無需擔憂,我已經......”
“啪!”
話音未落,一聲脆響。
虞意歡的臉撇到一邊。
一側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
她錯愕了一瞬。
原來,宋明修這個時候就已經不把將軍府放在眼裏了嗎?
宋明修怒不可遏:“廢物!這麼大個人,連孩子都看不住!”
不等他話落,又是一聲響亮的——
“啪。”
屋內霎時靜默。
一個呼吸後。
“修兒!”
“虞氏!修兒可是你的夫君!你竟敢對你夫君動手!”
林氏撲到宋明修跟前護著。
宋老夫人也指著虞意歡怒罵:“造反了!你要造反了!”
虞意歡冷笑:“一個破落世子,吃了豹子膽,也敢打我?”
“你!”
宋明修捂著臉,隻覺得耳朵嗡鳴陣陣。
虞意歡這一耳光,可比他下手狠多了。
卻聽她又道:“一個路邊撿來的乞兒,養了幾日,多讓他活了幾年,能拿命救我,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
“為了一個不知爹娘的野種,竟對正妻動手,我這就進宮問問皇後娘娘,世家裏有沒有這樣的規矩!”
虞意歡說完轉身就走。
當初宋天睿暈倒在冰天雪地裏,被路過的虞意歡撿回來。
宋老夫人和林氏瞧著他和宋明修有幾分相似,便勸著她收為養子,也算全了一場相遇的緣分。
在旁人眼中,宋天睿是來路不明的孩子。
可宋家人卻心知肚明,這所謂的養子,是侯府嫡親的子孫!
宋老夫人氣得胸口劇烈起伏:“站住!你給我站住!”
“便是貓狗畜生養了幾年,也生出些感情來,可你置睿哥兒的性命於不顧,難道不是惡毒至極、冷血至極?!”
“如今不過說了你兩句,你便要去告狀,將軍府就是這樣教養你的嗎!”
虞意歡站定,差點笑出聲。
前後兩世,她任勞任怨侍奉高堂,操持府中大小事務,卻被宋家人算計到家破人亡。
如今這老虔婆也好意思來說什麼感情!
那宋天睿更不是東西。
任她視如己出、精心培養,最後還是一樣背叛她、欺騙她、踐踏她!
甚至,親手殺了她!
冷笑著轉身,虞意歡毫不客氣回懟:“哦?老侯爺也為了野種打過你?”
“你!你!”
虞意歡又瞥了宋明修一眼,聲音冷得出奇。
“老太太也用不著心急,我已經請了大理寺的孫大人去山上剿匪,睿哥兒是死是活,官府總會給咱們一個交代。”
“你竟敢報官!”
聽到大理寺丞出馬,宋明修又驚又怒。
若那幫賊人落入官府手裏,將他供出來,那大皇子那邊......
“你這個蠢貨!”
宋老夫人氣得身子發顫:“你就沒想過,萬一官府隻顧著剿匪,傷了睿哥兒......”
“你擔得起這個責嗎!”
“我何須對一個乞兒負責?過去本就是瞧著和夫君有幾分相似才養的他,眼下夫君已然回京,往後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留在府中也是多餘。”
話落,虞意歡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能回來便回來,回不來,也是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