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幕降臨。
正是乍暖還寒之時,琉璃苑裏早早燃起了燈。
虞意歡著一件石青色刻絲灰鼠披風坐於案前。
落蘇提著琉璃盞走進來:“夫人,世子剛去了蘇姑娘住的青芷院。”
說完,小心翼翼觀察著虞意歡的反應。
夫人嫁進侯府七年,便守了七年的空房。
好容易盼回世子,以為苦盡甘來,誰知世子卻帶回來一個女子......
虞意歡聞言卻笑了:“我叫你做的事情,可辦好了?”
落蘇點頭,臉上卻是化不開的愁色。
“夫人,您若是心裏不快,與奴婢說幾句,罵幾句,也別憋在了心裏。”
虞意歡目光柔和地看著這個前世因自己而死的忠仆。
“我不是叫自己委屈的性子,好落蘇,叫上院中所有下人,該去看場好戲了。”
落蘇還想說什麼,到底是歎了口氣。
“是,夫人。”
......
青芷院。
亦是滿屋通明。
宋明修大步跨進房門,將染著一身寒霜的大氅脫下來,遞到蘇岫卿手裏。
蘇岫卿一邊掛起大氅,一邊問:“修哥哥,睿哥兒找回來了嗎?”
提起這事,宋明修一肚子氣。
他一屁股坐到小幾上,狠狠捶案:“沒有!這個虞意歡,就會壞事!”
蘇岫卿的手一頓,急道:“你不是說都是你安排的人嗎?睿哥兒可咱們的第一個孩子!他若有事我也不活了嗚嗚......”
宋明修忙按住蘇岫卿的肩膀,溫聲道:“睿哥兒沒事,隻是今日大理寺剿匪一事鬧得太大,驚動了大皇子,讓睿哥兒暫時在大皇子那裏住下。”
“我已派了人在城郊伏擊鎮北王,事成之後,大皇子高興了,明日睿哥兒便能回來了。”
“你千萬別動氣,當心孩子......”
蘇岫卿鬆了口氣,俏臉微紅。
“睿哥兒沒事就好......”
“隻是,”蘇岫卿複又低落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差點哭出聲來,“現在委屈了睿哥兒,日後怕是又要委屈這個孩子了......”
宋明修心臟一緊。
今日虞意歡說的話,到底讓卿兒入了心。
別說是她,連他聽了那一口一個的“野種”,都氣得想殺人。
隻有從卿兒肚子裏爬出來的,才是受他認可的嫡子!
宋明修眼神陰鷙:“卿兒放心,最多還有半年,虞蒼武和虞策便會死無葬身之地,到時候,虞意歡沒了靠山,你就是侯府主母。”
“真的嗎?修哥哥!”
“我何時騙過你?嗯?”
心愛的女子就在眼前,宋明修忽覺口幹舌燥。
喉結上下滾了滾:“卿兒......”
蘇岫卿羞得小臉緋紅,亦是心癢。
一雙藕臂便就這樣搭在了男人肩膀上:“修哥哥......”
就在二人纏綿得難舍難分之際。
“哐當”一聲,門從外被踹開。
屋中那股極淡的蜜香也就此消散。
剛剛滾到床上的二人俱是身子一顫。
“滾出去!”
宋明修火冒三丈,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小廝壞他好事。
剛要罵人,隻見寒光一閃。
披著灰鼠色披風的美嬌娘,提著菜刀劈頭砍來。
“既讓我守活寡,那我便廢了你,做個真正的寡婦!”
聲落刀落。
渣男賤女尚未反應過來,菜刀已砍在宋明修雙腿之間。
上好的雞翅木雕花床沿,竟被生生砍斷。
“啊!”
“虞意歡!你瘋了!”
女子的尖叫與男人的怒喝幾乎震破耳膜。
虞意歡神情若鬼魅,拔出菜刀,再次朝宋明修胯間砍去。
剛才二人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胸腔裏湧動著滔天的恨意。
渾身每個毛孔都在叫囂著現在就殺了他!保護父兄,永絕後患!
宋明修嚇得臉色蒼白。
確定這女人是真想廢了他的子孫根。
他哆嗦著屁股往後挪,笨拙躲避著虞意歡的追砍。
褲子已經濕了大半。
嘴裏再不敢罵一句,隻得邊躲邊求饒:“夫人,我與蘇小姐並無苟且,我隻是過來問問她......”
還不等等他解釋,蘇岫卿又是一聲淒厲的尖叫。
“你們,你們......”
房門口,不知何時圍了許多下人。
不止有丫鬟仆婦,還有府上的小廝,甚至還有洗恭桶的瘸腿老翁。
蘇岫卿嚇得花容失色。
本是想躲到一旁避開虞意歡的追砍,卻不想自己衣衫半褪的樣子被這些低賤之人看了個幹淨!
一連串的刺激,讓她徹底暈死過去。
“跟閻王解釋去吧!”
虞意歡高舉菜刀,當頭要給宋明修致命一擊。
“住手!住手!”
“你們都是死的嗎?還不去把虞氏拉開!傷了世子我讓你們都死!”
一聲疾呼自門口響起。
宋明修猶如看到救星,連滾帶爬地撲到宋老夫人腳邊:“祖母救我!”
“這女人瘋了!”
“虞氏!你好大的膽子!”
宋老夫人目眥欲裂,心疼得滴血。
她宋家的世子,不日進宮便要襲爵的侯爺,竟被一個後宅婦人如此羞辱!
虞意歡毫不在意地丟下菜刀。
既已撕破臉皮,她也不裝了。
冷著臉,擲地有聲道:“老太太來得正好,世子與蘇姑娘無媒苟合,按我朝律例,應當雙雙沉塘,如今人證物證俱在,還請老太太秉公處理。”
宋老夫人不可置信:“你要將修兒沉塘?他可是你的夫君!”
“夫君?白天打我,晚上給我戴綠帽子的夫君嗎?”虞意歡冷嗤。
“你!”
宋老夫人被氣得差點厥過去,扶著心口半晌才道:“自古以來,男子三妻四妾多正常,修兒是世子,未來的淮陰侯!後院多幾個女人怎麼了?”
“想不到你如此善妒,我當初真不該讓修兒娶了你!”
“......這個禍害!”
頓了頓,看著自家孫子屁滾尿流的樣子,沒忍住罵了一聲。
虞意歡麵上的笑意更冷:“便是做妾,也該早些與我報備,由我做主納進來才算登記在冊,先斬後奏,莫不是當我這個主母是個擺設?”
“白日裏,世子不願將人納進來,晚上卻來此行苟且之事,當著一眾下人,也不怕傳出去,沒得叫人辱了已故老侯爺的清名!”
“你!”
宋老夫人被拿住了七寸,氣得太陽穴青筋直跳。
眼下情形,容不得她去思考為何虞意歡會在一天之內性情大變。
不得不妥協道:“即日起,將蘇氏納入府中,給修兒做個貴妾,總行了吧?”
“貴妾?老太太真是異想天開。”
虞意歡唇角掛著幾分嘲諷:“未嫁入府中,連身子都有了,此等勾欄做派,做個賤妾都是抬舉!”
“落蘇!”
落蘇適時進來,將早已備好的身契遞給虞意歡。
虞意歡將身契在宋明修麵前抖了抖:“若是世子同意,往後蘇姑娘便是你的賤妾了。”
宋明修雙眼猩紅,恨不得在虞意歡身上戳百十個窟窿眼。
“不行!卿兒於我有救命之恩,許她平妻之位,我要以正妻之禮娶回來......”
“哐——”
話音未落,菜刀已經落在跟前。
“沉塘,或者做賤妾,你隻有這兩個選擇。”
“你!”
宋明修和宋老夫人的神色皆是青白交加。
“還是我替世子決斷吧。”
虞意歡給落蘇使了個顏色。
落蘇會意,與玉蟬、雪茶一起,扶起昏迷的蘇岫卿,在身契上按下了指印。
虞意歡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擾世子與蘇姨娘春宵一度了。”
說完,也不管氣得要暈過去的兩人,帶上自己院中的一眾下人,浩浩蕩蕩回了琉璃苑。
今日去一趟青芷院,竟還有意外收獲。
子時剛過。
早已熄燈的琉璃苑裏,飛身而出一道瘦削的玄色身影,直往城郊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