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
我在柴房裏“病”了。
消息傳出去,無人問津。
隻有芳冰每天偷偷送來一點殘羹冷炙,吊著我的命。
她甚至嘗試去太醫院求藥,被狠狠打了出來,罵她“伺候妖星,自尋死路”。
透過破舊的窗欞,我能看到外麵的天空。
曾經因為我仙力滋養而常年明媚清朗的天空,漸漸變得灰蒙。
空氣中的靈氣不再溫順,開始變得躁動不安。
可惜無人再需要我的“祈福”。
這天,柴門被粗暴地踹開,一群手持棍棒的百姓湧了進來,臉上是被煽動起的狂熱與憤怒。
“把妖女交出來!”
“就是她,占了真郡主的福氣,才讓咱們大胤要遭災了!”
“燒死她!燒死她才能平息天怒!”
他們七手八腳地將我從草席上拖拽起來,粗糙的手掌掐進我的胳膊,留下青紫的印子。
我像個破敗的布偶,任由他們拉扯,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芳冰尖叫著撲上來想護我,卻被一個壯漢一腳踹倒在地:“滾開!別被這妖女蠱惑了!”
我被拖出相府偏院,一路推搡著往街心走去。
曾經為我立的長生祠就在不遠處,紅牆金瓦,曾是百姓們每日跪拜祈福的地方。
可此刻,那裏早已圍滿了人。
“就是她!霍箏!”有人指著我高喊。
“砸了這妖人的祠堂!”
不知是誰先帶頭,一塊石頭狠狠砸在祠堂的牌匾上。
“福星郡主長生祠”七個鎏金大字應聲碎裂,木屑飛濺。
緊接著,更多的石頭、磚塊、汙泥被拋向祠堂的門窗、牆壁。
百姓們像瘋了一樣,湧進祠堂裏,將我的雕像推倒。
那尊用白玉雕成、曾被他們虔誠擦拭的雕像,此刻被他們用鋤頭砸得粉碎,碎片混著塵土被肆意踐踏。
香案被掀翻,供品被踩爛,牆壁上記錄我祈雨、祭堤、試藥功績的壁畫,被他們用石頭劃得麵目全非。
“騙子!”
“竊賊!”
“害民的妖女!”
汙言穢語像潮水般湧來,伴隨著無數的菜葉子、爛雞蛋、石子,紛紛揚揚砸在我身上。
腥臭的汁液順著臉頰滑落,我卻連閉眼的力氣都沒有。
4.
一個梳著總角的孩童,被他娘抱在懷裏,睜著懵懂的眼睛,卻學著大人的樣子,奶聲奶氣地罵:“壞女人!打死你!”
那稚嫩的聲音,像一把鈍刀,慢慢割開我早已麻木的心。
我想起那年瘟疫,這孩子的娘抱著發著高燒的他跪在我府前,是我把第一粒試成的藥丸給了他。
那時他娘哭著讓他給我磕頭,說“郡主娘娘是活菩薩”。
原來,不過十六年,甚至不需要十六年,幾句流言,一個“真郡主”的出現,就能讓他們徹底忘記過往的恩情,將利刃對準曾拚死護他們的人。
“燒了她!燒了她祭天!”人群中再次爆發出這樣的呼喊,越來越響,越來越狂熱。
他們將我拖到祠堂前的空地上,堆起幹燥的柴草,把我捆在木樁上。
相府的方向,父親、哥哥、蕭宏,還有被他們護在中間的霍晴,遠遠地站著,像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鬧劇。
霍晴似乎在抹眼淚,可我分明看到她嘴角那抹幾不可查的笑意。
蕭宏緊緊攥著她的手,眼神裏是我從未見過的堅定,堅定地站在我的對立麵。
陛下派來的禁軍就守在街角,卻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
點火的人是個瘸腿的老漢,我認得他。
當年黃河決堤,是我派去的人把他從洪水裏撈出來,給他治好了腿,還送了他兩畝良田。
他劃著火折子,顫抖著,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虔誠,將火苗湊近柴草。
幹燥的柴草瞬間劈啪作響,橘紅色的火焰舔舐著木柴,也慢慢爬上我的衣袍。
灼熱感傳來,皮膚像被烙鐵燙過一樣疼。
可我卻笑了。
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混著臉上的汙漬,滑進嘴裏,又苦又澀。
火焰越來越旺,吞噬了我的視線。
在意識徹底消散的前一刻,我仿佛看到天際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子,墨色的烏雲翻湧著,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沉沉壓了下來。
驚雷在雲層中炸響,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那些圍著火焰歡呼的百姓,臉上的狂熱瞬間凝固,轉而被巨大的恐懼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