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遵照爺爺遺願,匿名捐出那隻宋代孤品。
卻被博物館長違約送上電視,當眾“鑒寶”。
隻為捧那個高高在上的“權威”專家王振國。
那個叫王振國的,連手套都不戴,重重把瓶子一放:“什麼阿貓阿狗的東西都敢往台上送?”
油頭粉麵的主持人張揚捂著嘴怪叫:“王老!您的意思是,這是個假貨?!”
“假貨?它也配!這就是個地攤貨!想出名想瘋了!其心可誅!”
全場哄堂大笑,熱搜全是對我的嘲諷。
他們把我爺爺最珍視的傳承,踩在腳底下當笑料。
我沈家的臉,被他們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好啊,你們不是要權威嗎?我就讓你們看看,什麼叫真正的權威。
1
我坐在市博物館的貴賓室裏。
黃花梨的椅子,有點硌人。
對麵是李局長,一張臉笑成了菊花。
“沈小姐,您真是......高風亮節!”
“我代表博物館,代表全市人民,感謝您!”
我沒端他遞過來的茶。
“李局長。”
我把那份剛擬好的捐贈協議推過去。
“感謝的話就不必了。”
“規矩,咱們得先立好。”
他趕緊戴上老花鏡,湊過去看。
“哎喲,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我指著加粗的那一條,一個字一個字地念。
“本協議捐贈物(北宋汝窯天青釉小口樽,壹件),受贈方(市博物館)必須將其列為‘永久館藏’。”
“未經捐贈人書麵許可,絕不能出借、巡展、或用於任何形式的商業及媒體活動。”
“李局長,看明白了嗎?”
李局長的額頭滲出一點汗。
“明白,明白!太明白了!”
他把胸脯拍得砰砰響。
“沈小姐,您一百個放心!”
“您這就是國寶!國寶就要有國寶的待遇!”
“我用我這幾十年的聲譽擔保!”
“從今往後,它就在咱們館最核心的恒溫恒濕展廳裏待著!”
“哪也不去!誰來借都不行!”
我點點頭,拿起筆。
“沈沁。”
兩個字,簽在末尾。
他如獲至寶地捧過協議,握住我的手,使勁搖晃。
“沈小姐,您真是......深明大義!”
“您等著,我們馬上就開發布會,表彰您的......”
“我不需要表彰。”
我抽回手,打斷他。
“我隻有一個要求。”
“匿名。”
“啊?”李局長愣住了。
“這......這麼大的功勞,您不留名?”
“我爺爺的遺願是‘藏寶於國’,不是‘揚名於世’。”
“李局長,記住你的保證。”
我起身離開,助理小陳替我拉開了門。
我沒回頭。
我沒看到,我走後,李局長那張興奮到扭曲的臉。
他抓起桌上的電話,聲音都在抖。
“喂?!是《國寶檔案》節目組嗎?”
“王牌對王牌!我這兒,有個天大的驚喜要給你們!”
“一個能讓你們收視率爆炸的‘王炸’!”
2
一個星期後。
我正在看蘇富比的秋拍圖錄。
助理小陳,連門都沒敲,一臉煞白地衝了進來。
“沈總!出大事了!”
他把一個平板電腦,“啪”一聲拍在我桌上。
屏幕上,是《國寶檔案》那張金光閃閃的節目預告海報。
“神秘愛國人士捐贈驚天國寶?”
“首席專家王振國,現場一錘定音!”
海報C位,是一個打了馬賽克的瓶子剪影。
那是我爺爺書房裏,擺了三十年的輪廓。
海報下麵,還有一行小字:
“特別鳴謝:市博物館李局長鼎力支持!”
我拿起手機,翻出李局長的號碼。
撥了過去。
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那邊人聲鼎沸,音樂震天響,像是在節目錄製現場。
“喂?!哪位?”李局長的聲音很不耐煩。
“我。”
“......”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
“哎呀!沈小姐!哎呀呀呀!”
他換上了一副諂媚到發膩的腔調。
“您......您都看到啦?”
“沈小姐,您聽我解釋!這絕對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這是弘揚咱們的傳統文化!是給博物館,也是給您......長臉啊!”
“我沒答應。”
“哎呀,您別這麼說嘛!節目組軟磨硬泡,我實在是......盛情難卻啊!”
“這是全國收視率第一的節目!王振國老師,那可是咱們國內的泰鬥!”
“我都打點好了!跟王老通過氣了!”
“他保證,到時候隻會往死裏誇!”
“誇這件藏品,也誇您這位‘匿名的愛國捐贈者’!”
“這節目一播,您猜怎麼著?咱們博物館的規格,立馬就上去了!”
“李局長。”
“你違約了。”
“沈小姐,您別......喂?喂?信號不好......喂?”
他掛斷了電話。
我看著黑下去的屏幕。
很好。
3
周六晚八點,直播準時開始。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電視開著。
小陳站在一邊,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節目開始了。
主持人張揚,油頭粉麵,用他那特有的、打了雞血的腔調開場。
“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歡迎收看本期《國寶檔案》!”
“今天,我們將共同見證一個偉大的,足以載入史冊的時刻!”
“一件由‘神秘愛國人士’無私捐贈的寶物,即將在我們節目,全球首秀!”
“它!到底是真是假?!”
“它!又價值幾何?!”
“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有請我們的首席專家,文物界的‘鐵麵判官’——”
“王振國老師!”
王振國背著手,邁著四方步,慢悠悠地走上台。
他一臉倨傲,下巴抬得老高,仿佛在檢閱他的領地。
他享受著全場的歡呼。
李局長坐在嘉賓席第一排,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帶頭鼓掌,手都拍紅了。
主持人張揚湊過去。
“王老,聽說您已經提前‘掌過眼’了?”
王振國矜持地點點頭。
“李局長前兩天,拿照片給我看過了。”
張揚立刻追問:“那您的看法是?”
王振國故意賣了個關子。
“嗬嗬,照片,說明不了問題。”
“是騾子是馬,總要拉出來溜溜。”
“今天,我就當著全國觀眾的麵,給它‘溜溜’!”
“好!王老霸氣!”
“上寶貝!”
兩個戴著白手套的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捧上一個錦盒。
錦盒打開。
我爺爺的瓶子。
燈光打在上麵,那抹“雨過天青”色,溫潤如玉。
直播彈幕瞬間刷屏。
【哇!好漂亮!】
【這顏色,絕了!】
【感覺是真的啊!這光澤!】
王振國背著手,圍著瓶子走了兩圈。
他甚至懶得戴上那副白手套。
他伸出兩根手指,捏住瓶口,把瓶子提了起來。
這個動作,讓小陳倒吸一口涼氣。
王振國把瓶子舉到眼前,對著演播室的強光燈晃了晃。
又用指甲,在瓶身上不輕不重地彈了兩下。
“叮——”
一聲脆響。
然後。
他“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那笑聲,在安靜的演播室裏,無比刺耳。
他把瓶子,隨手往桌上一放。
“砰”的一聲。
那聲音,像錘子砸在我心上。
李局長的笑臉,瞬間僵住。
全場觀眾,也安靜了。
王振國拿起話筒,清了清嗓子。
“現在的節目,真是越來越沒底線了。”
“什麼阿貓阿狗的東西,都敢往台上送?”
他指著那個瓶子,一臉的痛心疾首。
“這個東西。”
“充其量,就是個高仿。”
“不,說高仿,都算抬舉它了。”
“你們看這釉色!”
他讓攝像機推近景。
“太亮!太新!一股子賊光,刺眼!”
“這叫什麼?這叫‘火氣’太重!”
“哪個鄉鎮小作坊出來的學徒工做的?”
“也敢拿來充國寶?!”
4
直播彈幕,凝固了三秒。
然後,炸了。
【臥槽???翻車了???】
【學徒工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說李局長那張臉怎麼白了!】
【神秘國寶?神秘笑話吧!】
【王老yyds!火眼金睛!就是敢說真話!】
主持人張揚,不愧是金牌主持。
他隻愣了三秒鐘,立刻換上了一副誇張的震驚表情,捂住嘴。
“王老!您的意思是......”
“這......這是個......贗品?!”
王振國一甩手,像是在撣什麼臟東西。
“贗品?它也配?”
“這純粹就是一件用心險惡的、毫無價值的、拙劣的——”
“現代工藝品!”
他提高了音量,像是在宣判。
“我搞不懂了!”
“這個所謂的‘匿名捐贈者’,到底安的什麼心?”
“拿這麼個玩意兒,來糊弄博物館,糊弄我們節目,糊弄全國觀眾!”
“這是想幹什麼?!”
“沽名釣譽!”
“想用一件假貨,騙取國家榮譽,騙取一個愛國的美名!”
“這種行為,簡直是!”
“其心可誅!”
主持人張揚立刻跟上,義憤填膺。
“哎呀呀,這可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還好我們有王老坐鎮!當場揭穿了這場騙局!”
“王老,您真是我們文玩界的‘定海神針’!”
他轉向鏡頭,一臉的幸災樂禍。
“這位‘匿名’捐贈者,我估計啊,他是怕露臉了被人認出來吧!”
“哈哈哈哈!”
全場觀眾,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哄笑。
鏡頭掃過李局長。
他坐在那,像被抽走了骨頭,汗水把他的襯衫領口都浸濕了。
我的手機,震動個不停。
全是朋友發來的慰問信息。
【沁沁,電視上那個......不是吧?】
【這幫孫子!太欺負人了!】
熱搜已經爆了。
#專家怒斥高仿捐贈#
#年度最大鑒寶笑話#
#沽名釣譽翻車現場#
#王振國火眼金睛#
我關掉了電視。
“小陳。”
“在,沈總。”
“去,把保險櫃裏的紅木盒子拿出來。”
5
電視剛關。
電話鈴聲就刺耳地響了起來。
是李局長。
我按了免提,放在桌上。
“沈沁!你......你......你......”
他氣急敗壞的聲音,從聽筒裏噴湧而出,帶著破音。
“你必須給我一個說法!”
“你竟然敢拿個假貨來騙我!”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在全國人民麵前丟了多大的臉!”
“我們博物館的聲譽,全被你給毀了!”
“你這個......你這個騙子!”
小陳站在一邊,氣得發抖。
“李局長。”我開口,聲音很平靜。
“你吼完了嗎?”
他好像被噎住了。
“我......我......”
“沈沁!我不管!這件事是你惹出來的!”
“你現在!立刻!馬上!”
“給我發一份公開聲明!”
“就說這個瓶子,是你自己看走了眼,是你自己無知!”
“是你買到了假貨!是你一時糊塗才捐贈的!”
“你把所有責任都攬過去!”
“你還得感謝王老!感謝他幫你指出了錯誤!”
“不然,我......我就去告你!告你商業欺詐!”
“我還要在行業裏封殺你!”
他想讓我當那個唯一的“傻子”,和唯一的“騙子”。
他想保住他自己的烏紗帽。
也想保住王振國那個“權威”的麵子。
“李局長。”
“第一,那個瓶子,是真的。”
“第二,你,完蛋了。”
“你......你敢威脅我?!”
“第三。”我打斷他。
“我爺爺當年買這個瓶子,花了五百根金條。”
“你覺得,你賠得起嗎?”
“嘟......嘟......嘟......”
我掛斷了電話。
拉黑了他的號碼。
6
小陳把那個紅木盒子捧了過來。
我打開。
裏麵是那個瓶子的全套“檔案”。
一張民國三十年,爺爺在琉璃廠“寶古齋”購入此瓶的發票。
發票上,毛筆小楷寫得清清楚楚:“北宋汝窯天青釉小口樽,壹件”。
下麵是價格。
“大黃魚,伍佰根”。
一遝信紙。
是我爺爺,和當年故宮博物院那位泰鬥級老先生(已故)的往來書信。
信裏,兩位老人花了十幾頁的篇幅,探討這隻瓶子的火候、窯口和開片。
老先生在最後一封信裏寫道:“沈兄,此物乃海內孤品,當珍之重之。”
最後,是一張黑白老照片。
照片上,爺爺和那位老先生,就坐在我這間書房裏。
兩人中間的桌子上,擺著的,就是那個瓶子。
我把照片和書信,小心地放進隨身的包裏。
我拿起手機,撥給我的私人律師,David。
“David,是我。”
“沈小姐,晚上好。”
“你現在,立刻召集你的團隊,去一趟市博物館。”
“帶上我們和博物館簽的那份捐贈協議原件。”
“對,就是寫著‘不得用於商業活動’的那份。”
“告訴李局長,他嚴重違約了。我們要單方麵終止捐贈協議。”
“把我們捐的所有東西,一件不落,全都拿回來。”
“尤其是那個瓶子,讓我們的專業安保帶回來,一個指紋都不要多。”
“如果他們敢攔,直接走法律程序,申請財產保全。”
“是,沈小姐,我馬上辦。”
半小時後。
David的電話打了回來。
“沈小姐,東西拿到了。”
“李局長和博物館的法務都在,他們不敢攔。”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