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了辦公室,我沒回工位,直接去了樓梯間點了一根煙。
煙霧繚繞中,我想起了這三年的點點滴滴。
剛來的時候,公司是個什麼爛攤子?
賬目混亂,供應商天天堵門要債,舅舅急得要把房子抵押了。
是我,一個個去談,一杯杯酒往下灌,喝到胃出血,才把那些供貨商穩住。
也是我,熬夜做方案,跑斷了腿去拉客戶,才有了今天這一千二百萬的回款。
現在,果子熟了,他們想把我踢開獨吞。
不僅要踢,還要把我的骨髓都榨幹。
既然你們做初一,就別怪我做十五。
我拿出手機,翻到了一個沉底很久的通訊錄分組。
那個分組的名字叫“黑名單”。
不是因為這些人欠我錢,而是因為這些人太“硬”。
在這一行混久了,總會認識幾個特殊的角色。
比如“北城老彪”,做鋼材起家,早年間是混碼頭的,手底下的工人比正規軍還像正規軍。
他做生意極講“規矩”。
但這規矩,是他定的。
比如“陳三娘”,壟斷了周邊的化工原料,出了名的潑辣,誰敢拖她一分錢貨款,她能帶人把你家祖墳刨了。
以前我覺得舅舅這小身板經不起這幫大神的折騰,一直護著他,找的都是些好說話、能拖欠的老實巴交的供應商。
舅舅這幾年被我慣壞了,覺得拖欠貨款是天經地義,覺得壓榨供應商是理所當然。
現在,該讓他見識見識社會的險惡了。
我撥通了老彪的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就接通了,那邊傳來嘈雜的電鑽聲和那標誌性的破鑼嗓子。
“誰啊?沒事別煩老子!”
“彪哥,是我,小江。”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秒,隨後爆發出爽朗的笑聲。
“喲!這不是江大才子嗎?怎麼著,想通了?肯跟哥哥合作了?”
“彪哥,我手裏有個大單子,現款現結,量大管飽。”
“不過,對方老板有點‘滑頭’,我就怕您鎮不住。”
激將法。
雖然老套,但對老彪這種人最管用。
“放屁!在北城這一畝三分地,還有老子鎮不住的人?”
“隻要錢到位,就算是閻王爺來了,也得給我遞煙!”
我笑了。
“那就好。彪哥,咱們約個時間,把合同簽了。”
“這次,咱們簽個‘死契’。”
接下來的三天,我忙得腳不沾地。
我以“優化成本、提升效率”為名,辭退了那些合作多年、任勞任怨的老供應商。
老張走的時候,拉著我的手直歎氣。
“小江啊,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意思。你舅舅那個人......哎,你自己保重吧。”
我心裏有點發酸,偷偷給老張塞了個紅包,算是我私人的補償。
送走了老實人,我把那幾尊“活閻王”請了進來。
合同是我親自起草的。
每一條條款,都像是裹著蜜糖的砒霜。
貨款單價,比市場價低了整整五個點。
這五個點,足夠讓舅舅那個貪財鬼笑得合不攏嘴。
但在違約責任那一欄,我加粗加黑,寫得清清楚楚。
“貨款逾期超過4小時,按日支付總貨款5%的違約金。”
“若產品出現任何非質量原因的拒收、退貨,需按合同總額的300%進行賠償。”
“甲方無條件放棄一切訴訟抗辯權,接受乙方的一切催收方式。”
這些條款,簡直就是賣身契。
放在正規法務眼裏,這叫顯失公平。
但在彪哥和陳三娘眼裏,這就是“誠意”。
他們不怕你不給,就怕你沒膽子簽。
我拿著這一遝厚厚的合同,走進了舅舅的辦公室。
“舅舅,新供應商談下來了。”
“價格壓下去了五個點,一年能省這數。”
我伸出一個巴掌,晃了晃。
舅舅正拿著計算器算賬,一聽這話,眼睛裏冒綠光。
“五個點?這麼多?”
他一把搶過合同,隻看了第一頁的價格表,後麵的條款連翻都沒翻。
“行啊小江!還得是你!這事辦得漂亮!”
他拿起筆,看都不看就要簽。
我好心“提醒”了一句。
“舅舅,這幾家供應商實力強,規矩也多,條款有點嚴,您要不再看看?”
舅舅大手一揮,一臉的不耐煩。
“看什麼看?你辦的事我還不放心嗎?”
“再說了,做生意嘛,條款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
“隻要咱們是大客戶,他們還能翻了天不成?”
“唰唰唰”,大名簽好,公章蓋上。
紅色的印泥,鮮豔得像血。
我看著那枚公章,心裏最後一點猶豫也煙消雲散了。
舅舅,這可是您自己選的。
路是您自己走的,坑是您自己跳的。
千萬別後悔。